周寅在山林中賣力逃跑,儘管她深知今日自己是跑不出這片山的,當然她也根本沒打算逃離,但戲隻有做足才好看。
她在心中估算著時間與路程,不再奔跑。根本沒有四下探查這一行為,她就像是對這裡的一草一木已經爛熟於心一樣,在昏沉沉的天色下堅定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在上山她行得慢吞吞時,她已經不動聲色地將四麵八方的地形收入眼中。
山間草木榛莽,亂石嶙峋,密密叢叢。若非冬日,還要更好躲藏。
周寅將大氅解下一丟,人立刻小了一個尺寸。因在孝中,她不著鮮豔顏色,這會兒一身沉沉玄色卻是歪打正著,恰恰剛好。
不過在周寅這裡並不存在運氣一說,現在正發生的,都是她想要發生的。
今日行雲的出現在她的計劃之中,他的不懷好意在她的計劃之中,鹿鳴突然發難在她的計劃之中,她的逃跑在她的計劃之中,她的躲藏也在她自己的計劃當中。
接下來她注定會被找到,被帶到山上。
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都在她的預見之中,隨著事情的變化發展,她可以不斷計算出所有可能性,並將一切走向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她的人生裡是沒有驚喜,同樣也沒有意外。
周寅就地躲藏,她藏在一個大膽而巧妙的位置,就在被丟掉的鬥篷的幾步之外的坡坎之下,但因為叢生的枯黃灌木深植其下,哪怕仔細看也讓人很難察覺那裡低處一片位置。
她慢條斯理地擠進坡下的灌木堆裡,貼著高出來的坡壁抱膝蹲下,整個人完全被枯黃的灌木掩住,再加上並不明晰的天色,根本讓人無法找到她。
漸漸開始有下山聲。
周寅平靜地蹲在那裡數一個個過路而不見的人數,數到第十人時她終於聽到行雲略微喑啞的聲音。
“沒找到人?”是問句,但是平靜無比的陳述語氣,叫人聽了無端地感到毛骨悚然。
至於他們會聚在這裡也不是因為什麼天時地利人和,而是正巧在這裡發現周寅丟下的大氅罷了。
“咱們……無能。”是絡腮胡的聲音。這時候需要承擔責任,他在寨子中的地位是剩下人中最高的,也該由他出麵挨罵。
行雲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絡腮胡忙道:“山下的馬還在,何況周女郎這樣生在富貴窩裡的人乾什麼都慢吞吞的,這會兒一定還沒出山,隻是不知道躲在哪裡去了,這是她的衣裳。”
將周寅的大氅獻上以後,絡腮胡繼續道:“咱們朝鬥篷的正方向反方向都搜了,也沒看見周女郎的人影。山大,她人小,不知是貓到哪裡去了。山下有人守著,她若是下山定然有人通風報信,絕跑不了。”
說也古怪,上麵還能看見幾個周女郎的腳印兒,他們就是跟著這些腳印兒追下來的。但到了這附近卻是什麼腳印也沒有的了。
行雲將大氅放在鼻端輕嗅,聞到其上若有若無的冷香,眉目不由舒展開來。少頃,他終於停下這個變態的動作,作出判斷:“她就在這附近,一寸寸找。”
“以此處為始,方圓五百尺仔細搜。”行雲冷笑道。他離她十分近,幾乎就在她頭頂上說話。而周寅連呼吸都不曾重上半分,就像是在聽著陌生人的事一樣,仿佛他們要找的根本不是她。
眾人雖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說,但都顯然很信服他的話,開始兢兢業業地找起人來。
從周寅身邊經過者不計其數,但都有一個共同點,沒有人發現藏在這裡的她。
所有人都搜得仔細無比,他們深知如果再找不到周寅,頭兒必然會動大怒,當下不敢有半分怠慢。
可是周寅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叫他們怎麼也找不到,如果她就在附近藏著的話。
一番搜尋,人們的呼吸聲都重上不少,都是被即將到來的可怕結局所威懾,因為他們無一人找到可能躲在附近的周寅。
行雲的臉色越發冷了。他確信自己的推測沒錯,按照周寅柔弱的樣子來算,這段時間她走到這裡已經是極限,她丟下的大氅正是證實了這一點。她一定是要開始躲藏,才發現披著大氅躲藏不易,於是慌亂之下將衣服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