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鹿鳴強笑著安撫周寅,聲音中卻因疼痛染上了不可控製的顫抖,“林子裡有捉野獸的夾子,女郎不要亂動。”
他說著試圖抬起腿來,因疼痛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一隻手摳上樹皮作為支撐,借著月光低頭看去。
他的指甲縫中滿是樹皮碎屑,腿上的情況更是比他想象中的糟糕還要糟上幾分。
捕獸夾像是動物最鋒利的牙齒咬在他的腿腳上,不止穿破血肉,簡直要硬生生將他的骨頭咬碎。
從被夾到反應過來不過須臾之間,鹿鳴已然難以承受如此劇痛,一張臉得仿佛燒給死人的金紙,在幽暗的天色下格外顯眼。
他腿上發力稍微試著掙脫,不僅沒有任何好轉,反而引得捕獸夾夾得更深更疼了。
“你還好嗎?”鹿鳴聽到身旁的周寅細細柔柔地問了一句。
“嗯。”他含糊不清地答應,實際上因為再多說一個字他就會泄露自己此時的脆弱。他這個時候最不需要的就是脆弱,他要立起來做女郎的支撐。
“女郎,等我一下,這玩意兒不太好取,我坐下把它取下來。”鹿鳴又快又急地說完這一長串話後在黑暗中大口無聲喘息,這麼段話現在說下來簡直要了他的命。
“好。”周寅過了一會兒才答應。
他慶幸夜黑風高,密林叢深,女郎看不見他如今的狼狽模樣。
周寅其實是能看見的,她不僅看得到,還看得很清楚。她也看到了隱藏在草甸之下的捕獸夾,但她並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阻止之意,眼睜睜地看著他踩下去,被夾住。
鹿鳴此時的窘態一絲一毫被她儘收眼底,她感到舒適地欣賞著眼前的一切。尤其是他為了忍痛躲避連嚎叫也不能的隱忍模樣,的確會讓人駐足觀望流連忘返。
鹿鳴彎腰從地上摸了根粗枝在手,他如今已經不是摳著樹皮,而是將整個身子倚靠在樹乾上以保持平衡。靠著樹,他彎腰用粗枝在地上點了一通,才氣喘籲籲地對周寅道:“女郎,這附近沒有捕獸夾了,您可以坐下來休息會兒,我會很快整理完畢。”
周寅順從地麵向他坐下,在一片冷與暗中靜靜注視著他。
鹿鳴從樹乾上滑坐在地上,腳踝那裡是碰也不敢碰,簡直要將人痛昏過去。他從衣擺上撕下一道不乾不淨的布條填在嘴裡以免自己痛呼出聲,雙手向腳處摸索著去。
冰冷而尖銳的捕獸夾被他抓在手中,他已經握著一根堅硬木棒的手在地上胡亂找尋,又另撿了一根結實的木棍一並拿在手上。
他將兩隻木棍“十字”交叉插入捕獸夾中,手掌撐著木棍開始使力。
當手摸到捕獸夾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這不是簡單靠人力能打開的,更何況被夾了這麼一下他的力氣早已失去大半。
捕獸夾在他的一力之下有所鬆動,他不敢有任何鬆懈,一旦鬆懈,夾子便會重新咬回他腿上,造成二次創傷。
鹿鳴的力道漸重,填口的布條都要被他嚼出滋味來,捕獸夾隨之一寸寸鬆開,豁口越來越大。
尖刺從皮肉中拔出,帶著淋漓鮮血。當鐵刺完全從人體中出來的那一刻,鹿鳴感受到一種痛苦的痛快。他忍痛立刻將腿拔出,下一刻便失去力氣。
鋥——
捕獸夾重新合上,被他用來撬夾子的兩隻木棍僥幸卡在縫中,沒被夾斷。
鹿鳴不大看得清自己的腿腳如今是副什麼模樣,粗看過去一副血肉模糊的樣子。好在冬日穿得厚重,血多流在了襯褲上。
草草將之包紮,確保血都洇在包腿的布條上而不會流在地上被人追蹤,他根本不敢多歇,拿中口中布條啞著聲音對周寅道:“女郎,我好了,咱們走。”
周寅完全沒有遷就他讓他多休息一會兒的意思,輕巧地從地上起身。
反倒是鹿鳴沒有那樣容易起來。他將兩隻木棍從捕獸夾中抽出,當作拐杖支撐著自己一點點站起。但真將之當作拐杖用卻是使不得的,它們委實太細了些。
但鹿鳴拿著它們還有其它用處,探路。
還有一個作用。他雙手同握兩隻木棍,對著地上重新合攏的捕獸夾狠狠一抽,將之抽向遠方,不知滾到哪裡去了。
“女郎,我走在前,你牽著我跟我走,一定要踩在我走過的路上,切莫踩到其它地方。”鹿鳴道。
周寅便用手指勾住他的腰帶,被他一步步帶著走。
因知上半山各處設了捕獸夾,再走時便要束手束腳,加上鹿鳴受傷,速度一下慢了許多。
他如盲人用盲杖一樣先探路,確定路上沒有夾子才會向前走。
如是一路行走,鹿鳴不由心懸,不知身後追兵到了何處,何時追上。就像一柄鋼刀懸在頭上隨時可能落下,但具體是什麼時候誰也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