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是被疼醒的,他受重傷本不該醒得這樣早,但強行消耗身體的報應還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他被迫提前醒來,頭是痛的,身子也是痛的。
他的手指下意識蜷縮,一雙眼隨之緩而又緩地張開,其中除了空白以外再沒有什麼東西。
因為做好了必死的打算,所以他根本沒想過自己還會再度醒來,也不明白自己這是醒在了哪裡。
他星際時代的肉身在他到這個時代時就應該徹底腦死亡,他怎麼也不可能一死就回去的,過去也從沒有這種先例,所以說他還在大雍……
想到這裡,鹿鳴一個激靈,身體因為這一動再度陷入疼痛之中。他沒死,那麼女郎怎麼樣了?
鹿鳴連嗓子也是痛的,完全無法講話,但他蘇醒的動靜已經被房中其他人捕捉到,是以他很快聽到一道喜慶的聲音:“鹿大哥,你終於醒了,再不醒郎中就要說你救不過來了。”
聽到這嗓子“鹿大哥”,鹿鳴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沒錯。他的脖子大概是在倒地的時候傷到,現在動彈不得,隻能轉動自己的眼珠子去看是誰。
人已經走到床前,是周府上的小廝,正要喂他水喝。
鹿鳴迫切地想知道周寅如今怎麼樣了,然而失聲,問也問不了。
好在小廝倒是伶俐,意會了他想問什麼。畢竟周府上下人人皆知鹿鳴對周寅忠心耿耿,他醒來之後第一反應要問什麼倒是很顯而易見的事。
“女郎說讓你安心養傷,儘快好起來才是第一。”小廝一麵喂水一麵道。
鹿鳴從這句話中領悟出周寅還活著這一點,且顯然狀態比他要好,終於能放下心來鬆一口氣。
儘管他根本不知道周寅是如何在兩個半賊的夾擊之下帶著他一起活命,並帶著他從城外那麼遠的地方回到周家,但他們如今彼此活著就很好。
至於以上,他願意稱之為神跡。
她的存在本就是一種神跡。
隻是如此,他欠女郎的便更多,怎麼也還不完了。索性他本就是因她而活,他的名字是她賦予的,他的命也是她救的。而他回報了她什麼呢?他將她帶入陷阱,儘管那是上一任鹿鳴所為但他繼承了他的身份,自然也要繼承他的責任和義務。事實上不是他突發奇想非要去看山,女郎和他也不會陷入險境。偏偏那麼倒黴那麼巧,看的那座山正是行雲的老巢所在。他還讓她為他所累,若不是他,她也不會被行雲一而再再而三威脅,她甚至可以自己躲藏不必露麵,也不會遭遇之後的事情……
周寅帶給他的是付出和犧牲,而他帶給他的都是不幸。
想到這裡鹿鳴一陣急火攻心,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小廝大驚失色:“鹿大哥!”
鹿鳴這一躺便去了小半月,他原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見到周寅,然而恰恰相反。這半個月來周寅從未來看望過他,但補品藥材養養不曾虧待他,請的也是城裡最好的郎中,隻是她自己不來罷了。
鹿鳴的心隨著一日一日的推移而變得漂泊不定,他不知道她為什麼一次也不過來,並為此漸漸感到痛苦,但他又無比地能夠理解她。是他害了她,她不願意見他也是人之常情。
他肉眼可見地消沉下來。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他臥床的第二十天,當時他終於能勉強坐起,便聽到府上各處一陣騷亂。
竟然有賊人上門劫掠!
好在賊人數量並不多,城門處的盤查究竟不是白設的,且幸運的是當日姚夫人與姚熒正一齊過來看望周寅,帶了幾個護衛象征性傍身,沒想到真有大用。
賊人在府上大肆燒殺搶掠,官府來得及時,雖造成一定傷亡,但還沒有到糟糕透頂的地步。幾個賊人當場伏誅,也有二三被生擒者,隻是被擒後他們便露出慷慨就義的神情,竟然生生自儘,還有幾人帶傷逃脫。
這樣在城中作亂的行為,尤其還是欺負到了孤女的頭上,本地官員的臉無異於是被人打得啪啪作響。倒是有人認出這些正是城外山上落草為寇的山賊,這無異於火上澆油,讓人更加憤怒了。
好啊,他們不曾剿匪,反而讓賊人欺到頭上來,當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是交代緣由也是出謀劃策,周府唯一的主人周寅表示自己的護衛曾經與他們有過衝突,並從山上死裡逃生,或許有上山的路線。
官員一聽大喜,找鹿鳴了解情況去了。若是能借此機會將山賊窩端了,那可是樁大功績。
周府這次損失大了,有幾間房子被燒了不說,撫恤的費用也應當出,但這些山賊實在可惡,竟然不知在什麼時候將周家的庫房搬空大半,先夫人的嫁妝通通不見。
鹿鳴畫了山上的大致地圖一並提醒了他們捕獸夾之事後在房中出神。他麵色難看至極,沒想到這些山賊竟然真敢混入城中報複,看來行雲的確是死得透透的他們才會如此憤怒,他也沒忘將這一點告訴方才來問的官差。
幫助他們將山上掃平,也為周寅掃除禍患,是以他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送走官差之後鹿鳴正在床上暗恨自己無能,小廝便很歡快地跑進來告訴他女郎來看他了。
鹿鳴乍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因為她太久沒來,所以她來的時候他十分不可置信。
直到人進入房間這一刻,他真真切切看到了她,他才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來了。
但因為好久不見加上他自覺的虧欠與歉疚,鹿鳴一下子不知說什麼好,生怕自己貿然開口令她不快,然後她再也不想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