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 誰要你手下留情?(2 / 2)

月困帝台 水生蕭止 3761 字 9個月前

“哎,知道知道,你們逐風閣全都有名無姓,隻有當了閣主才配得上上官二字。”小姑娘朝他俯下了身,指.尖一點,“但既然這把劍都在你手裡了,你當閣主不也是遲早的事嗎。你輕功不錯,勉強能跟得上我,也不算辱沒了上官的姓氏。”

她語氣隨意,態度驕縱,偏偏句句都咬得準,對逐風閣的隱秘事如數家珍。阿承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弄不清她的用意,一時不知要如何應對。

“是我學藝未精,”他定了定神,這才開口,“不如姑娘……”

“你不是學藝未精,”她打斷了他,口吻又冷又傲,“你是內力所限,學已到頂。蘇世清的內功太差,再怎麼天資卓絕,也發揮不出歸雲步的真正功力。和它相配的內功心法隻在梁國,你師父沒告訴過你嗎?”

這下他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接了。就算她說得不錯,但世上也沒有跟著外人罵祖師爺的道理。

小姑娘沒等他回答,足尖微點,輕盈地飛下了樹。她濕漉漉的發尾掃過阿承的臉,而他不自覺聳了下鼻翼,在一片草泥的苦氣裡嗅到了清冽的柏木香。

像他幼年在觀諸崖遠眺時,被幽國的獵獵長風送來的乾爽味道。

“方才你同那人合劍,為什麼隻用了十七式?”小姑娘剛剛站定,便回了頭疑惑道,“雖然你們的配合確實僵硬難看,但如果將十八式全套使出來,少說也能再打下一個人。”

“拂雪飛鴻皆隻有十七招,何來的第十八式?”她語聲嬌憨,口氣卻太過理所當然,迫得阿承忍不住反問。

小姑娘咯咯笑了起來。

“看在你叫了兩聲前輩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指導你一下。”她掂了掂那把與她的體格絕不相稱的大刀,忽然轉變了握刀的姿勢,看著像提了把古怪的長劍,“拂雪的第十四式叫什麼?”

阿承猶豫了一下,還是應道:“涉江浮海。”

“好孩子,”小姑娘笑得狡黠,“那飛鴻的第十四式呢?”

前麵三個字叫得阿承腦中嗡嗡作響,他緩了緩才開口:“緣崖剪流。”

“好!”小姑娘重重點了下頭,“你用拂雪那一式襲我腰側,拿出挾山跨海的氣勢來!”她說著便舉起了刀,“使到一半時閃身移步,用內力逼彎劍尖,繞過我的格擋,讓我避無可避。能做到嗎?”

阿承還未應聲,她已揚著下巴眯起了眼,語聲輕慢:“做不到也得做。”

下一刻,林中氣氛陡變。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些雜亂無章的雨滴。一股極其強硬蠻橫的內力疾掃而來,將不及躲閃的雨生生劈作兩半。她以劍法運刀,用的正是那一招“緣崖剪流”。阿承對飛鴻的招式早已爛熟於心,可刀身所附的內勁太過駭人,他不敢大意,足尖頓沉,猛地劃開濕泥,頃刻間已借力躍起,遞出了那招“涉江浮海”。

長劍直刺她的腰側,而刀尖也剜向了他的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小姑娘足下忽動,他甚至沒能看清她的動作,可襲至前胸的寒刃倏然消失,他刺出的長劍也跟著撲了個空。

一滴冷汗砸落,正好撞上頸側的刀刃。那把刀已再次架上了他的肩,同他的皮膚不過毫厘之隔。

“為什麼不按我說的做?”小姑娘的聲音響在耳邊,她顯然有些不快,“誰要你手下留情?”

她收了刀,一個轉身又繞到了他的身前,抱了臂冷冷地看著他:“若非你臨時改變方向,那一劍便能放倒我身旁的敵人,而我也能護你身後平安。”

不用她多說,阿承也已反應過來。這兩招皆是第十四式的變式,其訣竅一在快,一在奇。就是要從出人意料的方向刺去,才能在敵人毫無防備時將之擊倒。

確實精妙,但……實在太狠了。

“置同伴於險境以掩人耳目,很可能會造成誤傷。”阿承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避開了她的注視,“若我揮劍時偏了幾寸,若你沒有及時錯開……哪裡都能出問題。”

“舞刀弄劍本就是險中求勝,”她哂笑一聲,“這兩招劍法最考驗的便是配合,要是沒有膽量,還是及早放棄為好。”

膽量二字說得太輕,它更需要的是信任。對自己劍術的信任,將生命交付給同伴的信任。

它和前麵的十七式都不同,不是舍己護人,而是推出對方作為誘餌,暴露破綻,引人上鉤。也難怪它會長久失傳,狠心使出這一劍後,勝也好,敗也罷,對執劍者而言,都是誅心的。

阿承口中發乾。他舔了一下唇邊的雨水,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見他臉色沉肅,不覺歪過頭細細端詳了一陣:“拂雪第十八式有劈山斬嶽之氣,叫念君千裡,飛鴻第十八式……”

她不知為何忽而頓了一下,阿承抬眼望去,正好對上她清亮的眸光。

那眸光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小姑娘又眯起了眼,像一隻驕傲卻又矜持的豹子,警覺地打量著自己的目標。

“這一式有前塵儘斷的果決,叫回首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