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羊 君向瀟湘。(2 / 2)

月困帝台 水生蕭止 4320 字 8個月前

這就夠了。

江淵然終於放下竹簾,往殿內走了一步。他麵有倦色,低聲開口時,殿外鳴蟬竟也齊齊沉寂。

“殿下,也曾受過三日的拘禁嗎?”

晏泠音等了許久,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句話。她的臟腑中灌了沉重冰冷的鉛,偏在此時又湧進了溫熱的水。那種感受太過難捱,迫得她倉促轉過眼去,不敢再看江淵然。

她不回答,他也沒有再問,隻繼續道:“幾日前臣和殿下說,要相信臣。”

“這句話,無論今日如何,日後如何,臣都不會收回。即便是數聲風笛離亭晚……”

他停頓片刻,似是自嘲地笑了笑:“殿下也永遠可以相信臣。”

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

胸中滾熱的液體想往外流,但晏泠音雙眼乾澀,嗓音也喑啞:“我不能讓殷禹死,他手裡還有安家的秘密。回兄,我……”

江淵然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他說的是“好”,不是“我理解”、“我明白”。那是一瓢冷水,澆得晏泠音的胸口冷了下來。他們之間依然會有生死相與的承諾,不問緣由便能給予的信任,但也隻能止步於此。行至歧路,他們都不會為彼此改變方向。

她沒有繼續解釋,也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了。

“還有些話要提醒回兄。”她微微仰臉,竭力讓語氣顯得冷淡,“我來前,已將秘書閣的取書記錄儘數改過,若父皇以後問起,你便說那日入宮所取是新本詩鈔。至於搜查殷宅之事,父皇或許會追責,你要咬定是殷禹先將你拒之門外,宅中又傳來打鬥聲……”

“殿下,”江淵然再次打斷了她,笑得有些苦澀,“搜查殷宅是陛下的意思。這句話,臣隻告訴殿下。”

晏泠音眸光猛地一顫。窗外蟬鳴大噪,而她在一浪高過一浪的鳴聲裡,想起了半月前江淵然的那句“臣不疑君”。

竟然隻隔了半個月嗎?為何漫長得,像是過了半生呢。

“可他還是會懲戒你,”晏泠音用力咬了下嘴唇,試圖讓自己回複平靜,“他放過了殷禹,不能不給他一個交代。”

“三年前,臣剛出獄時得陛下召見,”江淵然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答得從容,“臣當時便承諾過,為陛下刀筆,入繩墨拘牽。臣已料到會有這樣的事,因而不悔,亦不怨。”

晏泠音有片刻怔然。回過神時,她難以置信地搖頭道:“他甚至不肯徹查那個案子……”

“不是不查,是不能現在就查。”江淵然語聲懇切,像是在說給她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總有那一日的,為了那一日,臣做什麼都可以。”

“……江恪回,”晏泠音終於轉過眼直視著他,她控製不住地喚出這個名字,就像控製不住自己聲音的輕顫,“他會疑你,皇兄也會疑你,你再這麼走下去,隻會和我一樣……”

眾叛親離。

半晌,她才聽到江淵然的聲音,很輕。

“那殿下呢?”

他們距離不過幾步,卻又像隔了迢迢萬裡。晏泠音又在他眼中看見了那團火,它已經燒了數年,也壓抑了數年,卻從未熄滅過。

“如果臣今日請求殿下,莫要往前走了,殿下會答應嗎?”

濃重的不安翻湧上來。晏泠音往前邁了一步,緊盯著他的眼睛。

“回兄,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消息?”

江淵然偏過頭去。

“此刻同陛下在正殿議事的,是兵部侍郎陳桉。昨夜戰報傳至宛京,居庸山大捷,謝小將軍以三千兵力和一萬幽軍周旋,生擒了對方將領,不日便會論功行賞。但聽聞謝老將軍受了箭傷,隻怕要休養一陣。”

他還有些話沒說。老將軍若是歇下了,涇州軍務便會留出空缺,晏懿定要派人填補。但謝家也不會聽任權柄被分走,可想而知,這是件難辦的差事。陳桉已上了年紀,未必能震住血氣方剛的謝朗。晏懿需要更多的籌碼,需要一個既能讓謝家無話可說,又能幫到陳桉的人。

晏泠音在瞬間明白了江淵然的擔憂。

她這個將與謝朗定親的公主,實在是太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