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傅譽之隨手夾住一片旋落的竹葉,仰頭看著山邊的白飄帶般的溪澗,笑道:“此處風水宜人,休養一些時日甚好。”
扶峰:“……”
不是,你戀愛腦你早說啊,不就是看上人姑娘了,虧我還真情實感了半天。
扶峰臉一垮,轉身就要走。
傅譽之:“等等,竹子砍了。”
扶·放假·峰,不情不願轉過身,重操老本行——替傅譽之砍竹子。
傅譽之撐膝坐在竹樹下,看著扶峰砍竹子,心情有些好。
他終於邁出了那一步,短暫地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選擇。
年少時,他以為手中之劍,可以平複世間一切。
但後來,他隻覺得,一切的一切,爾虞我詐,爭權奪位,皆是無休無止的,望不到儘頭。
走在這條謀逆的路上,他好像得到了一切,但實際上,他什麼也沒有得到,因為他最大的願望,是一生逍遙。
那天夜裡,他解決了十幾個刺客後,一個人在山裡走了很遠很遠的路,天上濃雲遮月,一顆星子也沒有,周圍很靜很靜,隻聽見風聲陣陣,流水潺潺。
終於,他堅持不住了,倒在了這片竹林中。
他躺在滿地的竹葉上,眼前是無窮無儘的黑,周身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這些血,都是彆人的。
九清峰第一,在劍道一事上,從沒有輸過。
他殺過很多人,其中沒有一個是不想置他於死地的,沒有一個是不該殺的。
但忽然間,他覺得很厭惡。
他很累了,他想歇一歇。
然後第二天,天亮了,竹林中來了個少女,他抓住了她,她將他帶回了家。
至於為什麼想要繼續待在這裡,他想,可能是此處的山高水長流,穀間的風林打葉聲,甚至空氣中飄飄蕩蕩的竹香,都讓他覺得十分平靜。
就好像,能一直無憂無慮。
砍竹子的時候,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二歲之前,在九清峰上的日子,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問,隻需要一直揮劍,再落下,便能得償所願,劍去竹倒。
偶爾,他還會想起那個少女的直白話語和清亮眼眸,簡單,乾淨而又明確。
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即使並不是那麼的真誠。
但就還,挺好玩的。
可能是心誠則靈,傅譽之剛想到杭有枝,杭有枝就來了。
銀鈴般清脆的女聲從竹林前方傳來。
她在叫著他的名字。
“傅譽之!”
……
半個時辰前,杭有枝去李二家還了債。
她不光還了剩下的七兩半銀子,還添了幾分利息。
李二嬸子全程都很客氣,知道她賣竹籃賺了錢,想要分一杯羹。
杭有枝認真想了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有更多的人想要學習竹編技藝,她打心底裡是歡迎的。
但她現在沒有精力搞竹編培訓,便拒絕了。
不過她也說了,以後生意做大了,肯定不會忘了他們一家子。
畢竟,她確確實實欠了人家的恩情,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李二嬸子也沒什麼壞心思,就是有些唯利是圖。
在李二家喝了一盞茶,杭有枝又回到家。
門內,杭無辛依舊在劈竹篾。
杭有枝站在門外,看著門內那個瘦弱的身影好一會兒,才進屋走到了杭無辛麵前,平靜開口。
“明日起,你不用劈竹篾了。”
杭無辛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有些疑惑。
“那我乾什麼?編竹籃嗎?”
杭有枝眼角微揚,溫聲道:“明日開學,你跟柱兒一起去上學吧。”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該去上學的。
況且她的弟弟,不光有天賦,還那麼努力,每日劈完了竹篾,還看書看到淩晨。
杭無辛表情嚴肅,立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你怎麼辦?誰來給你劈竹篾?”
常晚雲身子不大好,根本乾不了劈竹篾的活,編竹籃效率更是比不上杭有枝的一半。
杭無辛要是去上學了,家裡賺錢維持生計的事兒,就都要落到杭有枝一個人頭上了。
“你放心啦!我自己可以的。”杭有枝笑著,拍了拍杭無辛的肩膀,“再說了,不是還有傅譽之,他說他暫時不會走。”
杭無辛一聽這話,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
“傅譽之?你不要命啦?”
杭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