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遊心隻覺晴天霹靂,他比小姑娘高不了多少,也是個半大的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中州趕集而已,現在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失蹤了,還失蹤在了一個不知道的地方,唯一看到的人不知道如何回去。
他回不了家了。
十分難得的,一向潔癖的他屈膝坐在了地上,心中閃過種種無奈,隻能看著眼前的瀑布氣勢澎湃,生起雲卷雲舒。
小姑娘似乎被清水及時得緩了過來,她拍拍身上的草屑,整理了側翻的草藥籃子,學著藍遊心的樣子,乖乖得坐在了他的身後。
瀑布飛懸,其實是個很美的畫麵。
藍遊心自己和自己生了會兒悶氣,又經過了幾朵雲從水霧中升起的時間,終於振作了點,他摸了摸身側,苦中作樂道,“好在我帶了琴,那就在這裡閒雲野鶴一番吧。”
悠悠琴聲如淙淙流水,小姑娘的眼底有了讚賞的目光,藍遊心打小受慣了讚美,隻矜持得笑了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次的字寫得非常快,“水榭。”
藍遊心看著她一直不說話,隻肯用字來對話的樣子,心中若有所思,卻隻笑著遞過一塊手絹,“水榭小姑娘,擦擦你的小花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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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夢醒,來到淩雲山瀑布前時,藍遊心竟然有些習慣了。
他遙望著瀑布,看著自己從不離身的古琴,開始思索這是不是什麼夢中的媒介。
這個猜測看上去十分合理,唯一邏輯不順的地方就是,他記憶力很好,之前從不認識水榭小朋友。
難道夢境會讓生活中從不認識的人進來嗎?這有些匪夷所思。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忽然間,一陣激烈的追逐聲在身後響起。
像是一段生動的筆墨流入了自己周圍這副凝固的畫框,藍遊心剛覺得欣喜,又開始皺眉。
水榭帶著一個比她矮的黃毛小姑娘拚命逃竄,在她們的身後,是一隻變異獸,它怒發衝冠,是隻伸著長長獠牙的異型野豬。
眼看著野豬的獠牙將要刺穿黃毛小姑娘的後背,水榭用儘全力帶著她側身卻避無可避之時,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淩厲的弦音襲向異型野豬。
它巨大的頭無法自控得歪在了另一邊,長長的獠牙差之一毫得險險避開兩個小姑娘。
做了重傷必死覺悟的水榭護著黃毛小姑娘,愣愣地看著藍遊心,眼底綻放耀眼的驚喜。
藍遊心點頭,“到我身後。”
水榭毫不遲疑,帶著嚇暈過去的小丫頭迅速閃到藍遊心後麵。
異型野豬爆發出了一聲驚心動地的怒吼,對藍遊心搶走它的獵物的舉動,咆哮出自己尤其的憤怒。
藍遊心手心底都是汗,卻堅定地彈出更多銳利的音符。
野豬被音勢阻擋了一瞬,狂性被激發,身形更加膨脹,它的四隻蹄子開始刨土,蓄勢待發,來勢洶洶。
水榭不禁握緊了藍遊心的衣袖,閉了下眼,下定決心一般出現在野豬麵前,撒出了最後一團迷香藥粉。
足以藥暈人一天的分量在龐大的異獸麵前,隻能讓它神情恍惚一秒。
一秒夠了。
藍遊心再彈琴音,從鐵馬金戈變成小橋流水,水榭的神情不禁開始鬆動,而位於風暴正中心的異獸忽然後蹄子磕上前腳,四肢像是剛被馴服一般不停地打擺子。
藍遊心再接再厲,水榭前腳絆後腳地喪失戰意,異獸則四肢不聽使喚地癱倒在地,像是背叛了腦袋的主宰,渾身的凶勁變成了綿軟無力,爬都爬不起來。
藍遊心微微擦掉自己額頭的汗珠,帶起兩個小姑娘,“走。”
他們潛到了瀑布深處,心驚膽戰得等著野豬離開。
片刻之後,岸邊草地上傳來異獸憤怒的嘶吼,它像一個重型坦克一般,向四周氣勢洶洶得尋找,所行之處,草木無痕,像是狂風暴雨後的現場,一片狼藉。
它憤怒地嘶吼了半天,都沒找到它追殺的人類足跡,終於遺憾地離開。
水榭帶著小丫頭躲在水下,心底一片安心,水蒸汽很好地阻隔了他們的氣味,藍遊心不言,用眼神示意他們還得耐心等待。
果不其然,這個狡詐的異獸隻安靜了片刻,又殺了個回馬槍。
可這次,飛天瀑布下依舊沒有它要廝殺的對象。
又是一陣驚心動魄的怒吼,這次,無能狂怒的野豬異獸將芳草如茵的地麵鏟得狼狽不堪,岸邊參天的鬆柏都被它撞得轟然倒下,叢林常駐客小鬆鼠小野兔驚慌得四處逃生,被憤怒的異獸毫不留情的殺死,它正愁沒處泄憤。
過了很久,滿地的鮮血和木屑才讓它勉強滿意,終於施施然離開。
又等了一會兒,藍遊心才點頭,“可以出來了。”
小姑娘的臉已被憋的一片青紫,水榭的臉色也不好看,中途幫小丫頭渡氣太多,她也隻是個筋疲力儘的普通人。聽到安全信號,她趕緊攙著小姑娘上岸,她倆都得好好緩緩。
久違的充沛氧氣入口,水榭的臉色終於轉為正常,眼底卻有了哀戚,這一地的生靈狼藉都是因為那個異獸,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
藍遊心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卻不是因為鳧水,而是因為他意識到,這不是什麼天真的夢境了,他剛剛正親身經曆一場真實的追殺,儘管對象隻是一頭異型野豬,卻能感到生死存亡之間的真實博弈。
這是真的,那什麼才是假的?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水榭幫小丫頭拍著背緩氣,等她狀態恢複後,拉著她跪在了藍遊心麵前,在一麵泥濘的草地上寫道,“謝謝你救命!”小丫頭像模像樣得跟著寫,“謝謝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