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馬 “你是誰?”(2 / 2)

她竟贏了。

水墨蛟乃老祖造物,向來我行我素,竟願意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配合起她共同禦敵。

在他眼中,廷聽驀然和不自量力而後失敗的芸芸眾生分割開來,成為一個不同的個體。

池子霽首次升起了把人抓到身邊來重新審視的欲望。

水墨蛟正纏在那條已經由龍變回了魚的大型璨假龍身上,一邊用尾巴拍它的腦袋,一邊惡狠狠地說:“你憑什麼和我比?我可是老祖親筆點的靈蛟,你不過是這條成了精活得久的長魚!”

“你不過是副破畫!”大璨假龍怒目。

“我呸,你這條臭腥魚!”水墨蛟又打了它一尾巴。

“盲蛟!”大璨假龍不依不饒。

“我殺了你——”

“你敢?!”

腳步聲響起,水墨蛟當即噤聲,原本如山嶽般的身形開始迅速縮小,心虛地繞過了池子霽,飄到了廷聽的左肩上。

“我雖不下廚,但刀工還不錯。”池子霽一手搭在廷聽的右肩上,一手托著她的左手,語氣興味,“我們不如切了它,拿它燉湯吧?”

瓊音愕然地看著池子霽的背影,像是沒想到他還對上一條魚沒被片了燉湯這件事耿耿於懷!

廷聽感受著身側人的氣息,相較於普通人,池子霽的此刻體溫低得有些像玉石,她能清晰嗅到池子霽衣襟處的熏香味,讓她很是不適應。

池子霽將那木劍放到廷聽的手上,轉頭看向地上那條瞪大了眼的長魚,劍意蓄勢待發。

大璨假龍看著廷聽身側的少年,和見了鬼似的張開厚實的嘴唇,瑟瑟發抖,感覺也沒有比遇到碎玨仙君好到哪裡去。

即便它是因為廷聽的琴音編製出的幻覺才敗北,也對她被一個這樣的家夥纏著產生了同情。

怎麼不管是老祖,還是這小姑娘,都容易掉進類似的坑裡?

那木劍上的劍意纏著清冽的殺意,密密麻麻地鋪張開來,似無孔不入,扼住了大璨假龍的頭。

就在此時,原本被收納在廷聽袋子裡的那條小璨假龍突然衝了出來,冒出頭看著躺在地上的母親,像是從來沒見過它這般狼狽的樣子,頗為驚訝。

大璨假龍的眼神凝滯了。

坑娘的小魚崽子擱這好好的呢。

“等等!”它眼看著池子霽的劍就要揮下,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喊起來,“這都是誤會!”

池子霽牽引著廷聽的手,無聲地說明他根本不在乎他們中間有沒有誤會,他似乎單純地隻想把這條魚宰了下鍋,彌補他不久前的遺憾,讓一切順由他的意願發展。

趴在廷聽肩膀上的水墨蛟搖了搖頭,很是幸災樂禍。

“小妹妹!我可以用很多財寶給你換!”大璨假龍見和池子霽說話一點用沒有,立刻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廷聽身上,“這破孩子也給你當寵物養!”

反正是個除了吃就是睡的東西,自己養著真是糟心。

廷聽的手停了下來,她一聽這話就來了興致,揚起笑容看著地上這條大璨假龍:“說說看。”

她的意願隨籌碼的分量決定。

但對大璨假龍而言她隻要能聽得進話就好,鬆了口氣。

池子霽笑容不變,似是從未這般頻頻被打斷,眼神裡卻多了幾分不滿,他的目光幽幽地掃過旁邊安靜調息的瓊音,又看過了地上的璨假龍,最終看向廷聽的手。

“你們想要什麼?靈藥,妖丹,我這都有。”大璨假龍撲騰著落回湖水裡,沒一會兒,一座小金山浮上了水麵,堆砌到廷聽眼前,幾乎要閃瞎人眼。

廷聽感覺到了它的誠意,放下了手。

池子霽看著她將木劍還給他,眼裡的興致陡然消褪,放下了手。

廷聽用收納袋將那小山拿了一部分後示意瓊音來拿一部分,她玉簡上的計數立即上升到了一個常人難及的高度。

“師妹不開心嗎?”池子霽走到廷聽的身側,蹲下後雙臂環在身前,抬頭看著她,俊逸的臉上帶著真摯的疑惑。

他暗紅色的衣擺落地,細長的高馬尾隨著荒涼的風晃起,渾身一塵不染,在這片無比狼藉的地上顯得格格不入。

廷聽的手停下,她側頭看向池子霽。

少年的五官精致,眼尾飛揚似無形的鉤,眸光裡隻映出了她一人的身影。

“你是誰?”廷聽問道。

太可疑了。

剛剛兩條龍打得昏天黑地時池子霽紋絲不動,簡直就像是在刻意避開她們的考試一樣。

水墨蛟麵對他時的心虛,璨假龍對他那般恐懼更是佐證了這一懷疑。

池子霽瞳孔一縮,他明顯感覺到廷聽少了幾分親昵,疑惑的目光一下子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份落差如同一道線橫亙在兩人之間。

他卻難得覺得事情或許比他想象中更特彆,他笑容竟透出了幾絲真切,薄唇剛啟。

玉簡突然大放光輝,廷聽還沒聽見池子霽的話,下意識伸出手,在一片刺眼的光中,池子霽反而用力扣住了她的手,一下子拉近,彎著眉眼在她麵前喚了聲“師妹”。

光亮過於刺眼,廷聽閉上眼,自然沒有看到池子霽稍稍褪去了表皮的偽裝,空洞的眼中滿是勢在必得。

秘境之內的各個地方亮起光柱,將考生籠罩在其中,移出了秘境。

廷聽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本就受傷的身體被這一折騰,喉口又湧現了腥味,從指尖傳達過來的靈力清寒,卻迅速撫平了她身上劇烈的難受感。

再一恍神,廷聽站穩腳跟,發現她站在巍峨的宮殿們包圍的石磚空地上。

最前方的大殿正堂中央掛著一副奇怪的滿是大大小小黑圈的墨畫,殿外遍布奇特的圓柱與圍欄,四周牆壁滿是壁畫,陽光落在其上透出幾分神性。

周圍是同樣議論紛紛的考生,有狼狽的,也有乾淨整齊的,更有聚在一起應是在試煉中熟稔起來的。

他們的玉簡與收納袋不知何時落到了大殿前方的桌案上。

桌案兩側出現了兩個卷軸,隨著“啪”的一聲順著台階滾下,上麵印著的赫然是在場考生們的名次。

“聽聽!你是魁首誒!”瓊音一下子抱住廷聽,喜不自勝地開口。

瓊音話音剛落,四麵八方的視線立刻集中過來,他們本是心含不平,卻在看到廷聽身上狼藉的時候難免悻然。

“音修?那最開始聽到的琴音是不是就是她……”旁邊有人窸窣著小聲說道

“我在蛟龍之戰的時候好像也隱約聽到了琴聲。”有人一下子聯想起來。

“難怪!”說話之人恍然。

廷聽扶住腦袋,眼前有些發昏。

她抬起頭,看到大殿前方走出數位長老,濃鬱的靈力縈繞在上方,似有一股勢彙聚。

站在他們之間,一身紅衣、年少俊秀的池子霽格外顯眼,旁邊有個身材魁梧的長老似乎在對著他說教,池子霽卻渾不在意地笑著,也不點頭。

“好俊啊,這年頭修仙和科舉一樣要拚容貌嗎?”

“你可彆隻看臉,我聽說過他,當代七星之一的破軍,據說殺伐果斷,毫無人性!”

“可他真的好好看啊。”

“……”

七星,破軍。

廷聽想起來了,她對這個“池子霽”這個名字耳熟的原因。

當世修仙界被列舉出的名人軼事中,正派名人有七星、八賢、九聖,與之對應的同樣有高掛懸賞榜的十惡。

廷聽鮮少出長音閣,記得這些代號,卻不太記得這些時不時會換的人名,但池子霽是個例外。

大抵是三四年前,師長看著她,一邊歎息一邊撫摸她的發頂,曾言“你若能像太華宮的池子霽那樣便好了。”

他十六歲便以分神境得到破軍之位,而十五歲的廷聽卻還因瓶頸卡在金丹境大圓滿。

廷聽突然難以接受以往聽到的誇讚她天資聰穎的話,連試煉的魁首都像是對她無聲的嘲諷。

她都乾了什麼?

廷聽想到之前她誤以為池子霽是考生,而後大膽拉住他邀他同行,想著之後入門之後可以拉近關係利用他,突然覺得無比羞恥,難以接受。

“在下誠邀新弟子廷聽拜入宗主門下,你可願意?”池子霽開口,朝廷聽伸出手。

站在廷聽身後的人一個深吸氣,不斷有豔羨的目光落在廷聽的身上。

站在池子霽不遠處的白衣女仙子臉色一沉,橫了池子霽一眼,才看向廷聽:“我乃琴修畢牧歌,你為音修,自然應拜入我門下。”

“那曲《梅花三弄》不錯,我甚是心悅。”畢牧歌輕笑了聲,不掩滿意之色,她細眉似柳,青絲如瀑,頭頂白玉簪,正如城外說書人口口相傳的“出塵之姿”。

廷聽頂著眾人的目光,揮開袖擺,恭恭敬敬地拜向了畢牧歌的方向,不驕不躁,平靜道。

“弟子廷聽,有幸拜入畢師尊門下,今後定勤學不輟,不辱師門。”

池子霽放下手,旁邊的魁梧壯漢衝他嬉笑,他莫名地看了廷聽一眼,而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