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有錯也追究不到幼童身上,但是沈瑜——”
“何大人,不必提起草民,元寶平安無事已是聖上開恩,草民願接受沈家一切責罰。”
沈瑜轉身跪在何肅麵前,心中一片平靜。
他讀過律法,隻剩元寶,還能保留良籍。
加上他,或許二人能保住性命,可良籍卻絕不可能。
“何大人,二公子對沈家之事當真不知情,還望您對聖上分說清楚。”
柳伯哽咽道:“夫人剛誕下二公子時,有名遊方道人路過沈家,言稱小公子生來潔淨,沾不得一點陰損,老爺夫人愛子心切,專門給小公子采買了鋪麵,一應花銷俱從這裡出,這些鋪子同沈家無半點關係,孫少爺也是如此。”
柳伯的話沒有說全。
十七年前。
柳閒雲還是沈府大管家。
沈家二公子洗三宴上,他跟著沈靖送走最後一批賓客準備回府,一名衣衫襤褸的道人攔住二人。
“福生無量天尊,兩位居士留步。”
沈靖一頓,雖然來人衣著破舊,但他並無鄙視之意,笑道:“道長,今日有宴,見者同喜,府內備有齋飯,還請道長移步。”
那道人麵容黑瘦,一雙眼睛卻精光內斂,“不必如此,我隻是不忍心清白之人陷在泥淖中。”
沈靖心中沒來由地一突,“不知道長這是何意?”
“大船易上卻難下,開弓無有回頭箭。小公子天生潔淨通透,沾染太多陰損之財怕會早夭啊,他若能平安長大,於你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說不定你們沈家的生路都係在這位小公子的身上。”說罷,道人飄然而去,沈靖再也沒能尋到道人蹤跡。
自此,沈瑜活在了沈父沈母一手打造的幻境之中,直至今時今日。
聽罷柳伯的話,沈瑜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十七年富貴生活一場荒唐!
他心下一片茫然。
十七年,父母寵愛絲毫沒有作假,大難臨頭也替他安排好了退路。
隻是他一直以為沈家和蕭家馬家不同,卻沒想到為富不仁也有落在自家頭上的一天。
可現在追究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所愛所恨俱付於火焰,化為一抔塵土。
“霍將軍,接下來要談的事閒雜人等就不必知道了。”何肅看了一眼沈瑜向霍城示意。
“沈瑜,你先回去。”他扶起地上之人。
沈瑜沒有掙紮,他突然意識到所謂的恨與反抗不過是仗著霍城的縱容。
外麵不知何時落了雨。
帶著暖意的外袍落在他身上。
獨屬於另一人的味道絲絲縷縷彌漫開來。
霍城撐開一把傘,沉聲道:“雨天路滑,路上小心。”
沈瑜接過傘,欲言又止,匆匆走進雨幕。
屋內,柳閒雲在心中衡量,是再談談價碼還是按二公子說的做。
“我不會讓沈瑜有事,銀礦究竟在哪兒?”霍城皺起眉頭問道。
見柳閒雲有些猶疑,何肅指了指霍城,“這位可是中軍衛首領,天子近臣,以他和你家二公子的關係,不會有事的,現在可以說了吧。”
柳閒雲終於鬆了口。
“銀礦就在臨安府不遠處。二十年前,常駟和蔣庭初到臨安府,他們行事還沒有如今這麼嚴密,無意中被家主發現。那時家主正和蘇材打交道,意識到這事是一個巨大的把柄,一直派人暗中觀察,還安排了一些人混進銀礦裡麵。”
“這些人的名單你有麼?”何肅追問道。
“請大人給我一副紙筆。”
柳閒雲下筆沒有一絲停頓。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映入霍城眼中,正是那些出了沈家不見蹤跡的人!
三日後,所有相關嫌犯抓捕歸案,何肅與霍城踏上歸京之途。
沈瑜到達京都時,恰逢初雪。
元寶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好奇不已,掀開車簾扭著小腦袋看個不停。
霍城騎著馬靠近沈瑜,低沉的嗓音飄進車內,“不必擔憂,那邊我都打點好了,過兩日就能接你出來。”
沈瑜掀起簾子,隻看見霍城滿頭雪花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