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樂樓裡麵。
清點完小星星的小兒引他們走過長廊。
長廊下正是天井,天井是一樓包間,兩側的院子裡立著一個三層高的大水櫃,軲轆把水從地麵上抽到水櫃裡,每隔一段時間裝滿的水櫃會把水傾倒出來,從下麵看就好像瀑布飛流直下。
水櫃的頂端用彩緞紮成兩條嬉戲的大型遊龍,遊龍內部暗藏數千盞燈燭,遠遠望去,像是兩條出水翱翔的神龍。
大半個盛京城都能看到此景。
按照慣例,元宵節會有官家禦駕,慶豐大街是通往宣德樓的必經之路。官家會在盛京百姓們的歡呼聲,去往宣德樓的禦座上與民同慶佳節。
到時會有人演奏宮樂,慣例會有得寵的後宮嬪妃們也能跟著一塊出來。
今年跟著的是依舊寵冠後宮的趙貴妃一人。
宣德樓前還會搭有戲台,民間的教坊、伶人們會在一年一度的這天輪番表演各種雜劇。天子與百姓共同欣賞。
能參與此等大型演出的演藝人,都會使出渾身解數,經常逗的台下觀眾呼聲雷動,排山倒海。
楚百屠單手挎在窗棱上,解下外袍不嫌外麵寒冷,握著酒盅往宣德樓方向看去。麵露嘲弄之色。
巧言令色。
趙墨神采飛揚地跟幾位好友訴說剛才官家走過時,特特地叫人賞了豐樂樓代為掌事的先生。他在官家麵前露完臉,馬不停蹄地趕來吃酒,有模有樣學著官家欣賞豐樂樓的話。
自打知道豐樂樓也叫楚樓,是他發小家產業後,趙墨與有榮焉。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在這裡。
左引看著人潮如織的長廊,廚房在百忙之中還給他們加了三道硬菜和數道小菜。
他或多或少有些疑問,今日吃了酒,也就大膽問道:“將軍,這酒樓到底是不是咱們自家的?怎麼咱們吃飯都要給銀子的,不見這麼殷勤的。”
楚百屠心想,都是在外人麵前裝樣子,你懂個屁。
楚稷山明明白白地跟楚百屠交代過,這裡確實是他家產業,顏亭具體怎麼運營他們不會乾涉,隻等著每年分紅就是了。
想一想,正月十五過後就會把前一年的賬目全部清算,也就是明天,楚王府就會迎來一年一度的分紅。
“不給銀子你們這群王八羔子都要把這裡當食堂。”楚百屠哪不知道左引的小九九,簡單解釋說:“這裡是顏亭管理的地方,當初我爹跟他說好不會乾涉經營。楚家人過來吃飯也得按單結賬,誰都不許例外。”
“謔,顏老板高明。”趙墨聽後夾起一片桂花蜜藕,不怕挨打地說:“不得不說,未雨綢繆的好。光是你們楚家親兵就有兩萬餘人,要是開了先河,早晚虧空。還不如現今一視同仁來的好。反正都是給你們賺銀票——”
說到這兒,趙墨眼睛亮了,賊兮兮地湊到楚百屠旁邊說:“一年到底多少收入,怕是比得上十座爭渡樓了吧。盛京誰人不知道,小叔叔是你們府上的搖錢樹。”
爭渡樓是原先盛京最為熱鬨的酒樓,紅極一時。也免不了被顏老板的連串奇招和應接不暇的菜色打敗,如今盛京排行第一的酒樓就是豐樂樓,爭渡樓等皆為二流。
“不知道,府上不讓我參與。”楚百屠毫不在意地說。
他雖缺錢,但也不是會為三鬥米折腰的性子。
當然,他本是對顏亭抱有偏見,得知確實為他家所用之人後,偏見少了一些,可莫名還是有種不能信任對方的感覺,總是感覺顏亭這個人讓他看不透,像是被包裹在神秘氣息中的人。
是個危險的、有野性難以馴服的家夥。
一個更難以馴服的人如此評價彆人。
楚百屠接過左引遞來的酒水,一口飲儘。
趙墨搖搖頭,轉而把注意力轉移到新來的奏琴小娘子身上去了。
稍晚點,薛文亦與周暉來了。
周暉不得了了,去年家裡出事後,本以為會山窮水儘,會被抄家發落。結果柳暗花明了,官家並沒有責罰他家。
前幾個月家中氣他闖禍打人,走了關係讓他進入禁軍。
操練了三四個月,精神頭和以往當衙內時大不一樣。環著雙臂,靠在門框上跟大家打招呼,一眼望去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
當年他與趙墨關係很好,後來不知為什麼變成水火不容,當時互毆他都是占上風的,現在應該能把隻會摸小娘子手的趙墨吊打了。
禁軍分布在各處,駐紮在盛京內的作用是拱衛京師。
周暉作為侍衛親軍因為要負責官家人身安全,所以親近的都是貴族家好身份的子弟,或者有祖上八輩子清清白白的百姓。
進了禁軍的人都分外抱團,周暉又是裡麵的頭兒。因此趙墨在城裡偶爾會被禁軍的人找茬,日子過的苦哈哈的。
回來這一陣,楚百屠難得見到周暉,當初他闖禍被他爹再教育一番送到禁軍看起來改造的很成功,至少身上的衙內氣質改造成了軍痞氣。
也不知他爹看到他這副模樣會怎麼想。
趙墨見周暉來,夾著桂花蜜藕的手顫了顫。周暉沒理他,坐到楚百屠身邊,把手裡的小盒子放到桌麵上。
宋棕疾好奇問,“裡麵是什麼?”
周暉喝下一口酒,驅散身上的寒氣道:“是官家給禁軍們發的糖。據說是新東方甜品店特供的,彆處沒有賣的。”
說完無意地掃了趙墨的臉一眼。
趙墨垂著頭,繼續吃他的桂花蜜藕,一時間話都少了。
楚百屠與他們又喝了幾杯。
酒過三巡,楚百屠忽然在窗外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顏亭。
他似乎忙得很,穿梭在人群當中,身上衣袍看起來就很單薄,就這樣還能見他頻頻擦拭額角的汗。
幾人順著楚百屠的視線往窗戶外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