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醫館內,藥香繚繞。
餘安看著琳琅滿目的掛布和藥包,圓圓的杏眼亮起光來,暗自嘖歎,不愧是汴京最大的醫館,這麼闊綽!
她住在西洲山穀的十年,見過最多的藥草還是在山上呢!
忽然,遠處走來一個人衣著華麗的女子,頭戴簪花,氣質華貴,若是知道的定會以為是哪家大戶夫人。
“你是怎麼進來的?”
女子正是天和醫館的掌簿,一眼便掃到了一身窮酸樣的餘安,眼底露出嫌惡。
餘安聞聲側頭,忙不迭道:“姑娘有禮,我今日來——”
“打住,這位公子,我們這兒接待的乃是汴京的......”掌簿一邊鄙夷地說著話,一邊欲上前驅趕時,倏地瞥到餘安身後的人。
隻見顧淮原本略帶著笑意的眸子,在對上掌簿時笑意儘褪,眼中充滿了警告。
掌簿心下一駭,嘴裡的話變了個語調:“......這位小公子,來天和醫館做甚?”
餘安微抿著唇,沒有立即答話。
麵前的女子笑容僵硬,方才說得那番話裡滿是不屑,但轉眼間又換了個一副麵孔,好像是看了一眼身後......
身後,隻有那位叫凜楠的公子。
餘安雖常年長在西洲,不曾接觸過什麼外世,不過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身後的男人氣度不凡,本就不似常人,身上的貴氣反倒和陸允時有些相像。
莫非,他也是個朝廷命官?
餘安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自喜。她想要為虞家翻案,就得慢慢找出關於當朝首輔陸閔的線索。
但她人微言輕,進入大理寺已是不易,眼下朝這些與朝廷有關的人身上套話的機會亦是難得。
“我來這請教一番。”餘安笑道。
果然,掌簿臉上已換上親和的笑容,上下打量的目光毫不遮掩,似是要將少年扒光。
餘安羞窘地退了退,“姑娘有禮,我......我有些疑問想來請教一下這裡的醫者。”
掌簿還是頭一回聽人喊她姑娘的,看著麵前的少年一臉懵懂,似乎完全不知她身旁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麼身份。
“二位公子請。”
三人上樓的間隙,有一頭戴鬥笠的人步履匆匆,下樓之時腳步不穩,竟然直直撞上了一旁的餘安。
“唔。”餘安身子一偏,腰腹順勢猛地撞上護欄,疼得她彎下了腰。
可那人卻視若無睹,隻是連忙抬手捂了捂鬥笠,衣袖順著手腕滑下 ,露出腕間的一抹紅花。
餘安扶著抬梯站穩,倒吸一口涼氣,抬眼間將那抹紅花收入眼底。
“餘安小兄弟,沒事吧。”
顧淮扶了扶少年的手臂,眼睛卻看向逐漸走遠的身影,鬥笠白紗雖蓋過大腿,但依稀能瞧出是個女子。
而且,是他認識的女子。
餘安勉強彎了下嘴角,衝著二人搖頭示意無事,心裡還在掛念著焚香草,正欲開口時,樓下掀起一片嘩然。
“殺人啦,殺人啦!”
這裡是和皇宮有著交易的天和醫館,且不說絕不會發生盜竊這樣的小事,眼下竟然殺人。
三人對視一眼,察覺事情不對,往樓上跑去。
餘安來到一處屋門前,檀香的木門緊閉,門框處似滴落了一滴血跡。
她蹲下身,拿出腰間的一張絲帕,卷成小角沾了一點,隨後包好放回衣服裡。
看著麵前緊閉的檀門,餘安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
這是她來大理寺後第一次查案子,在西洲隻跟著師父他老人家畫骨描骨,卻不曾親手觸及過真正的冤死者。
想當年,她父親虞淮雨是汴京最出色的仵作,上至皇宮,下至百姓,無一人不知她父親的名諱。
今日,她這也算是繼承了父親的衣缽。
畫骨師她要當,仵作她也能當。
“吱呀”一聲,門縫朝兩邊拉開,隻見屋內的圓桌上倒著一個男人,嘴角流出血絲。
餘安衝進去,儘量從空隙處伸手到那人的脈搏處探了探,不破壞一絲原先的痕跡。
掌簿在一旁急得跳腳:“這是怎麼回事兒!人還有氣嗎?我怎麼向上麵交代啊!”
“閉嘴。”顧淮收起長扇,細長的眼睫審視著尚還帶著餘溫的屍體,拿著扇柄正欲探及那人脖頸時,被一隻白細的指尖握住。
少年的手和他那雙眼睛一樣白淨,不然一絲塵埃。微彎的指節沒有武繭,看著一片軟嫩。
掌心朝上時,腕間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下更顯誘惑,顧淮竟覺得,那處應該點個守宮砂。
“凜楠公子,屍首不可隨意觸碰。”
餘安笑看著顧淮,眼神澄澈乾淨,沒有染上一絲官場的汙濁之氣。
“我是想說,他頸側有幾道勒痕,許是勒死的。”顧淮不動聲色地收回手中長扇,往後退開了些。
餘安微俯身子,這才看到男人所說的痕跡。
死者應有四十餘歲,頸側長了不少頸紋,那幾道紅痕也似長了眼睛一般,每一處都疊加在頸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