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屈膝,兩眼靠近那處。
紅痕呈半弧狀,兩側有細小的齒狀,應是摩擦導致的。
餘安用指尖小心撩開後腦勺那處的一絲頭發,眼尖地發現了一個凹痕,她抬手比了比,若是凶手從後發力勒死,那麼極有可能是手上佩戴的飾物。
忽然,腦海裡閃過一絲白光。
方才下樓的那個頭戴鬥笠的人,手間的紅花。
轉念,她又蹙眉,那個應是紋花,不是飾物。
一旁的顧淮悄悄看向早已嚇呆了的掌簿,無聲開口說了幾個字,而後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不久,一陣腳步聲伴隨著盔甲碰撞聲響起,檀木門口踏進一隻鋥亮銀靴,暗紅衣袍順風飄動。
男人手執長劍,劍柄紅穗輕輕晃動。
陸允時站在門口,抬手示意身後眾衙役不要出聲。
他雙腳站定,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映出少年纖瘦的背影,應是微彎著身子,原本有些寬鬆的長衫現下收緊,寸寸緊捱著皮膚。
盈握的腰線下,是曲曼的身姿,若隻是單單從後看,定然會覺得是個女扮男裝的美人。
身後傳來竊竊私語,陸允時朝後瞥了一眼。
見兩個衙役的目光盯著屋裡的餘安,嘴角壞笑著說些什麼“交歡”。男人眉眼猛地覆上冰霜,閃身阻斷幾人的視線。
“餘安。”
少年身子一僵,轉過頭,入目便是一身暗紅長衫的陸允時,目光淩厲,嗓音極冷。
她顧著屍首,倒是忘了自己如今是個小衙役,出了命案定然是先要同大理寺報案的。
看著門口的人身上傳來冷冽的氣息,餘安有些發怵。
她忙站起身,不料用力過猛,牽扯到了腰腹的傷,疼得她小臉都皺到了一起,“......大人。”
陸允時邁著長腿,步伐沉穩地走到少年麵前,修長身形擋住一片光線,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威壓。
他本欲想問他今日為何會同永安侯府世子來往,可看著少年這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男人伸出一隻手,將餘安攬入懷裡,借著倚靠的力量站起身來。
看餘安烏黑的發頂,粉白的後頸,像是脆弱至極,正欲詢問怎麼了,右手猛地傳來一陣力道,兩隻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餘安心裡萬馬奔騰,暗罵倒黴!
先是弄壞焚香草的事,如今又是私自辦案,陸允時一向性子狠厲,行事果斷,這回不會真的要把她趕出大理寺吧!
她這幾天的工錢給發不?
餘安欲哭無淚,抬起眸來,兩隻眼睛泛紅,眼淚水要落不落沾濕了眼瞼,可憐兮兮。
這副慘兮兮的模樣,落在男人眼底,陸允時眉心皺起,嘴唇抿了起來。
就在餘安以為他要發怒讓她滾出大理寺時,陸允時沉聲道:“怎麼了?”
怎麼了,又是怎麼了......
每每從陸允時口中聽到這三個字,餘安總會憶起幼時的事情。
她七歲之前,父疼母寵,陸允時常常自予大她三歲,什麼事情都會護著她。
便是蹭破了點皮,也會握著她的手看好一會兒,麵上表情凶冷,可嘴裡的話又很溫柔,問她“怎麼了”。
頭頂傳來男人的詢問聲,磁性低沉的嗓音透過喉結,“嗯?”
餘安聞聲回身,兩手撐起,稍稍退開一些。
她杏眸微眨,吸了吸鼻子,“大人,咱們大理寺的工錢能日結不?”
“......”
陸允時臉一黑,“你在胡說些什麼。”
“咯噔”一聲,餘安心快要沉到地上,一臉憤世嫉俗的模樣落在陸允時眸底,男人眼睛微眯。
半晌,又氣又好笑。
“本官在你眼裡,就是這麼不明事理亂用職權之人?”
正在思慮汴京哪個橋洞下麵最暖和的少年耳尖一動,細長的柳眉漾出喜意,兩顆尖尖的虎牙像是沁了糖一般。
“真的?”
陸允時抬眸,正欲點頭,懷裡的少年一溜煙往門外跑去,接過自己盯了許久的包袱。
餘安微微打開,裡麵的東西一應俱全,雖不是自己那個,但也勉強能用。
她走到屍首身旁,看著那幾條紅痕和頸後的凹痕,頓了頓。
“大人,可否搜查附近有沒有,右手腕間印著一朵紅色花痕跡的人。”
右腕,花跡......
男人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女子,那是母親尚在人世時,替他尋得一位姑娘。
“找人作甚?”
“我懷疑......”餘安抬眸看向男人輪廓分明的下巴,“那人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