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那人,”餘安仰起頭,目光如炬,“便是你要娶的未婚之妻呢?”
斂房內一片靜默,空氣凝滯。
餘安兩眼定定地看著麵前豐神綽約的男人,巍然挺立的身影立在前處,神色卻晦暗不明。
良久,那人的臉色才有變化,薄唇輕啟:“證據。”
男人手背在身後,高大的身影背著光打在少年身上,像是籠罩了一層陰影,將那顆期盼的心也慢慢遮住,沉了下去。
餘安垂落了眸子,她好像越來越看不清陸允時了。
她走到那具屍首前麵,一手用力撐起那人的後頸,纖細的手臂有些支撐不住而微微發抖,卻還是沒有和先前那般讓陸允時幫忙。
他既已有未婚之妻,那她當然要劃清界限,明白分寸。
“大人,你看這個凹痕,是底層碗狀四角花瓣狀。”
陸允時眉眼歸於冷淡,聞聲雙眼移向餘安口中的凹痕,視線卻停在那雙有些發抖的雙手上。
極致用力的手背緊繃著,指節泛紅,像是受了虐待。
餘安小手臂彎處開始抽筋,男人卻久久不走過來,心裡忍不住暗暗腹誹,手背倏地觸碰到一處溫熱。
一雙大手將她的兩隻手牢牢包裹,指尖的厚繭覆上泛紅的指節,然後幾根手指從間隙中輕輕穿過,托住了重物。
霎時,手心一片輕鬆。
可餘安的心裡,卻並非如此。
男人寬闊溫暖的胸膛挨著她的脊背,微彎的長頸側在她的耳邊,身上的冷香和鼻翼下的呼吸悉數將她籠罩起來,如同劃入自己的圈地。
她隻需一偏頭,就能將唇吻在他的嘴角。
太近了,可這樣是不對的。
餘安猛地將手抽了出來,退離幾步,隔出一個合適的距離。
手裡的重物不輕,可陸允時看著手心,卻覺得空蕩蕩的。
少年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兒,要靠得很近才能聞到,懷裡的身子一離開,香味兒很快就消失了。
餘安利落地拿起量棍,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為之,量棍阻隔在二人中間,“我去天和醫館時,碰到了一個戴著鬥笠的人,步履慌張,行事詭異。”
“那人下樓時撞了我一下,正巧露出了她的一隻手腕,腕間有一顆紅花,”餘安頓了頓,正聲道:“和方才那位孟姑娘腕間的話一模一樣。”
餘安生的矮小,表示自己有證據而踮起腳尖抻長脖子的樣子,像個軟白的兔子,皙白緋紅的小臉讓人憐愛卻又滑稽。
本以為陸允時會接著追問,不料他話鋒一轉:“撞你哪兒了?”
黑白分明的曜眸,晶如琥珀,十分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問話,仿佛她受傷比案子還要重要。
出乎意料的話傳來,餘安愣了愣,搖頭示意無事。
“撞到腰了?”陸允時想到不久前進門時,看到餘安捂著腰側,一臉疼意的樣子。
“沒事——”還來不及說話,那人的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上麵。
同舞刀弄劍的大男人的精瘦腰身不同,少年腰極細,那裡的肉也是彆樣的軟,手指輕輕捏起鬆開,如同一團棉花,帶著魔力似的,引得人舍不得放手。
陸允時無意識的舉動,在餘安看來像是在撩撥,帶著癢意。
“大人!”餘安被弄得往後縮,揚聲驚醒了沉浸在那團軟肉裡的男人。
陸允時登時恢複正經樣,兩眼正視前方,欲蓋彌彰:“隻是看看你的傷勢。”
他輕咳兩聲,視線重回到方才談論的話題,腦海中閃過餘安提及的那朵紅花。
孟紙鳶手腕上的花,他是見過的。
一年前,陸夫人未去世時,自己做了主給陸夢兩家聯了個姻親,說是待陸允時及冠後便成親。
還特地將陸允時從書院了騙出來,讓二人見了一麵。
彼時,孟紙鳶雖有意隱藏,但他還是看得清楚。女子手上那朵從肉裡長出來的紅花,令人記憶尤深。
隻是,他對她並無意,那朵花他也不會閒得無事去關心。
但是眼下,餘安不是個說謊的人,他既然如此肯定在天和醫館的那人就是孟紙鳶,其中必定有蹊蹺——
思緒戛然而止,陸允時忽然一怔。
思及方才心中所想,他竟然毫不猶豫地認為餘安不是個說謊的人,可分明就在不久前,那人還和永安侯府的人扯上關係。
便是連陸允時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何會不由自主地去信任麵前這個人。
彼時,餘安心裡緩過神來,想著那朵紅花越發覺得怪異。
那朵紅花是從腕臂長出來的,她卻對沒有看錯,隻是常人的骨肉裡怎會容許異物生長?
陸允時與她......是定了婚約的,想必應該是了解頗深,問問他或許會有線索,不過餘安心裡卻有些不好受。
鼻尖的酸澀被壓了下去,餘安深吸一口氣,道:“大人,孟姑娘的手腕上的那朵花,你有摸過嗎?”
說著,她走到屍首旁邊,帶著布套的手指撫上那處凹痕,心裡大致描繪出那朵花的輪廓。
“我原先覺得,那朵花極有可能是長在她的肉裡,可那有悖常理,現下摸著這處的痕跡,那朵紅花硬度應該不小。”
餘安眼眸轉了轉,自顧自地說著,絲毫不曾注意到一旁的男人因她一句話,早就變了臉色。
“也許那並不是肉,而是......附骨。附骨,我曾經聽師傅說起過,那是一種在原身骨頭上多長出來的一小塊骨頭,可能是幼年拿出手傷後未能去痊愈,也有可能是天生便有。”
心中摸索出了一點線索的思緒,那雙杏眸緩緩彎起,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