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哪處不對勁?早該想到定是驗屍出了問題!這具屍首遲遲查不出身份,明明衣著華麗,一看便知是汴京的大戶人家,卻來路不明!”
餘安捕捉到某個字眼,疾步走到放著屍首的木板前,仔細審視著那張臉,沒有回應而是喃喃道:“真的是汴京人嗎?”
她拿起量棍,細細比劃了鄂骨和顴骨兩處。
汴京四季分明,濕潤多雨,雖然男女身形相差,個人骨相不同,但就地域來說仍是大體相似的,也就是說,骨相更偏柔和,而非粗獷寬方。
但麵前這具屍首,無論是哪一處,都要超出汴京人的骨相。
而且她雖不生於西域,卻生活了十年之久,又精通於畫骨一技,相比常人更加知道西域人的骨相——黃山漫天,乾旱缺水之地,骨相才會寬方。
“明鳶,也許這幾日都查不出死者的身份,並非驗屍出了問題。”
餘安一字一句道:“而是這人,本就不是汴京人,他應該是邊關之地,或者更為偏遠的人。譬如......”
“西域。”
明鳶滿眼愕然,震驚於餘安單憑“焚骨”便能瞧出屍首的來曆,不待她問話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隻見消失數日都不見的少年葉衾,“叮鈴哐啷”地從屋外跑了進來,氣喘籲籲,神色激動。
餘安看到葉衾,眉梢染上欣悅。
她和葉衾年紀相仿,又因以男兒身相處,很是合得來,葉衾也對她頗為照顧。
“葉衾,你回來了!這幾日都未曾見到你!”
餘安上前一步扶住累得直喘氣的少年,卻未看到身後的明鳶暗暗對葉衾使了個眼色,少年原本要吐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
“啊,我家裡有事,昨日回來後就去查案了。”葉衾撓了撓頭,見餘安有些不解的眼神,忙道:“查到屍體身份了!”
頃刻間,所有人屏息凝神。
餘安也沒了問他回家作甚的心思,手不自覺覆上少年的胳膊,“他是不是邊關往西以外那處來的。”
淡淡皂角香味明明蓋不住斂房裡屍首的異味,可葉衾卻還是覺得好聞至極,餘光瞥到被那人抓住的胳膊,耳朵尖有些泛紅。
“是、是的,此人是西域財商,常年遊走在西域和汴京的商道上,做藥囊生意。”
藥囊?
鬼使神差般,女子腕間的紅花倏地一閃而過。
餘安眨了眨杏眼,“什麼藥囊?”
“這是商道上興起的一種說法,便是將邊關和西域的名貴稀罕藥材,製成一種囊包,同那些女兒家的香囊差不多大,裡麵的東西說是生服泡茶都行。”
“不過更稀奇的是,有一種藥囊可以治療骨傷,尤以那些稀奇古怪的為首。”
明鳶挑眉:“有這麼邪乎?”
那副模樣擺明了不信,認定葉衾是道聽途說來的,葉衾不服氣:“當然!小爺我是查案小能手!”
少年仰著頭,意氣風發的年紀,神采飛揚的麵容,忽然叫明鳶看晃了眼,她猛地移開了眼睛。
餘安卻在回想著“藥囊”,陡然間腦海中精光一閃。
一旁的兩人見餘安疾步拿起那塊焚骨,又俯身看著屍首那張腐爛的半臉上,“明鳶,我先前覺得不對勁,有兩處。”
“一處是骨寬,便是方才同你說的他並非汴京人。其二便是這半張臉,骨頭發黑,空隙也大,即便焚骨也還是有差錯。”
她看向葉衾,眸底帶著感激:“我猜,他那處定是被那傳說中的藥囊所害。”
“那半張臉,驗屍時不是已經確定並非他的死因嗎?”明鳶皺眉。
“是,臉上的傷不足以致命,也並非事發當天傷的,但這也許是事發的源頭。”
餘安回想起那日天和醫館步履匆匆,頭戴帷帽的那人,還有腕間的紅花。
她一直都不太清楚為何孟紙鳶會長出附骨,又為何會隱瞞身份出現在天和醫館,孟紙鳶和這具屍首又有什麼關係。
若不是她當日被撞正好瞧見那腕間的紅花,隻怕是單憑她的身份便也沒人敢懷疑到她身上去。
眼下隻要長到那個藥囊,一驗便知。
至於陸允時......餘安想不通,那人已然不是幼時那般傲嬌的少年郎了,他心思深沉,喜怒無常。
一麵包庇孟紙鳶,阻止她查下去,可一麵又百般保護著自己......種種跡象,叫人捉摸不透。
再者,她這兩日都未見著那人的影子,莫不是查案去了?
既然這樣,那藥囊的事可以先驗一驗。
“葉衾,那個藥囊能找到嗎?”
“可是可以,不過有些難,得等大人回來再說。”
餘安點點頭,心想那人果然查案去了,隨口問道:“大人何時回來?”
葉衾顧著和一旁的明鳶爭論,聞聲來不及反應,脫口而出道:“西域那邊不知要多久。”
咚、咚、咚。
此話一出,斂房三人全體靜默。
葉衾看了眼明鳶,自知自己說漏了嘴,卻又怕越說越錯,忙捂住嘴。
餘安卻是心下大驚,西域?
葉衾才查出來這具屍首是來自西域,陸允時難不成未卜先知,兩日前就去了?
心臟猛然跳動,想到那夜男人低聲在自己耳畔說過的話,餘安臉色變得煞白。
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陣慌亂,直覺告訴她,陸允時或許發現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