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看向窗外的斜陽,惡趣味地輕笑著:“對,第一顆被一隻小老鼠吃掉了,然後它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怎麼樣?還敢吃嗎?江戶川?”
柯南扯扯嘴角,把膠囊放回盒子裡:“有什麼不敢。”不如說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第一顆去哪裡了,唯一讓他好奇的還是關於藥被製作出來的時間節點,“40個小時的話,我會明天放學後來這裡,等變回小孩子剛好周末結束了,也不會引起什麼影響。”
早就猜到的哀對此沒有異議,隻提醒他也記得通知新一一起過來,不過來也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啦,”目的達成,柯南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從沙發上跳下來,“一會兒我會告訴他。”
“又有約?”
“嗯,說是想去電玩城提高偵探的社會閱曆……”說到這個柯南就有些莫名其妙的無奈,明顯的不對勁但卻無法反駁的理由。
“昨天是夜間樂園,再之前是古書店和卡拉OK,你們關係還真好。”
其實柯南不是不覺得奇怪新一最近反常的舉動,但他信任新一的所作所為都有他的理由,而且作為偵探他不介意把這當作一場推理遊戲,去推測背後的秘密。
“你要一起去嗎?”柯南問她。
哀擺手,也站起來準備回地下室:“不打擾你們。”
門口傳來響動,博士和新一說話的聲音也一同響起,出現在玄關。
“你怎麼來了?”柯南走過去,接過新一手上的一個袋子。
“遇到博士買東西回來,就幫他提回來,”跟博士把東西都放在吧台上,新一活動了一下你的肩膀,“剛好來接你走呀。”
“路上車子沒油了,多虧遇到了小久幫我。”博士在一邊接話——自從他知道家裡被裝了竊聽器,就強迫自己改了對新一和柯南的稱呼,雖然後來得知貝爾摩德早已知道柯南的真實身份,竊聽器也早就被拆掉,但他也逐漸習慣了新的稱呼。
“灰原怎麼說?”新一瞄了一眼已經快消失在樓梯上的哀,問道。
“明天放學後來吃藥,你也要來。”假裝沒看到他目光,柯南言簡意賅。
沒有被問更多,新一鬆了口氣。還好提前通知哀彆說漏嘴,不確定的事沒必要多一個人來煩憂。
跟博士告彆後他們一起離開,去了說好的一家電玩城。柯南跟著小朋友們其實很少來這種地方,而新一前段時間也幾乎沒什麼空閒時間,兩個人都算有段時間沒有來過這裡了。他們在這裡呆了很久,同許許多多放學後來放鬆的學生一樣,把感興趣的機器玩兒個遍,還不忘捕捉周圍人生百態的一個個細節,玩兒起簡單的推理小遊戲。
“你確定要拍這個?”柯南雙手插兜,無語地看著新一把500元的硬幣塞進大頭貼機器的投幣口,並掀開簾子。
“不調整太過分就行了,這個據說已經是各方麵調整最輕的了。”新一毫無壓力,示意柯南進去。
最輕?掃了眼印在機器外殼的宣傳大圖,柯南皺眉,但也沒再繼續堅持,鑽進粉紅色的機器內,看著新一不怎麼熟練地點了幾下。後退兩步到拍照區,新一把身高不夠的柯南抱了起來,很快短暫的拍攝倒計時開始,兩個人手忙腳亂,在兵荒馬亂中拍完了所有示意的動作。
“乾嘛突然想來拍這個?”新一拿著筆在屏幕上苦惱地左點右點,不怎麼夠得到的柯南還被他抱在懷裡,被迫一起欣賞屏幕裡的「作品」。
“剛好看到了就進來了。”這是實話,新一本身對此沒多大興趣,隻不過路過時想起了之前聽蘭她們說想等茱蒂出院後離開日本前一起來拍,便抬腳過來了。
“你最近還真是莫名其妙……等等那個!”不知道新一點了什麼,屏幕中的柯南樣子頓時奇怪起來,柯南連連製止,“這也太過分了吧……”
“確實。”新一噗嗤一笑,像是找到了什麼樂趣,一個個研究起來。
柯南不甘示弱,一直握在手中的筆終於觸及屏幕,對著新一的臉下手。
幾分鐘後,一大一小蹲在出照片的地方,看著一張照片被緩緩送出,取出後,上麵是幾乎無法辨認的兩個人,像什麼整蠱照片。
“說好調整最輕?”
他們麵麵相覷,最後臉上的五光十色化作暢快的笑聲,在電玩廳嘈雜的一角成為限定於他們的秘密。
周五的下午從來都是萬眾期待的時光。小學放學時間比較早,柯南拗不過偵探團的三個小孩,陪他們一起去找到同校生家丟失的貓後才踏上歸途。
來開門的是博士,不遠處的沙發上坐著兩個人。借口沒一起去找貓的哀會出現在這裡是理所當然,但另一個人按理說應當才下學才對。
柯南注意到新一穿的不是校服,臉上的偽裝卸下,是久違的自己的臉。視線在空中交彙,他看到熟悉的麵容上嘴角上移到令人懷念的高度,自信又張揚。
“沒去學校?”柯南走近,上下打量著他,“怎麼把易容卸了?”
“我想你肯定早就等不及了,沒想到還有心情去幫人找貓。”新一拉開旁邊的旅行包,從中掏出一疊整齊的衣服,遞給柯南,“博士說想看看雙胞胎,剛才在這邊取下的。”
跟在柯南身後的博士欲言又止。
“這是?”看起來有些眼熟。
“你原本的衣服閒置那麼久多半沒辦法直接穿,我的先給你穿嘍。”
柯南向他道謝,抱著衣服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那些衣服顯然是清洗乾淨的,殘留在上的洗衣液的清香縈繞在他的鼻尖。
見到今日的主人公已經準備就緒,哀將口袋中的小藥盒放在桌上,叮囑起一些事項——大多都是些他早已知道的事,心早已開始雀躍的柯南現下無心關心這些,隻想拿著解藥,久違地做回他原本的樣子。
“…算了,說再多恐怕現在對你來說也白搭,”哀輕皺眉頭,目光若有若無地飄向柯南身邊的新一,“總之跟讓我們身體變小的藥一樣,這顆臨時解藥的效果也會因人而異,我沒辦法百分百向你們保證絕對安全。江戶川,你真的確定要吃下去嗎?”
“我當然要吃了它變回去啊。”柯南不解,他有彆的選擇嗎?他根本沒有理由拒絕這顆藥。
哀沒有說話,視線轉向了新一。
“既然這樣,那就走吧。”在柯南順著哀的視線正要轉頭時,新一站了起來,拿走了一直靜躺在桌麵上的藥,另一隻手握住柯南的手肘,輕輕用力。
“你怎麼突然比我還急?”柯南被他拉起來,步履匆匆地跟著他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那不然再吃頓晚飯慢慢來?”新一回頭,指指吧台那邊。
“那還是算了吧。”柯南連忙搖頭,“怕你吃完受刺激後吐出來。”
“所以趕快早死早超生,讓我也看看能有多要命。”一隻腳下沉,光已全部背離於身後,熟悉的環形台階盤旋下墜,像通往未知的荊棘。
那是地下室中的一間客房,柯南對它並不陌生,前不久他就住在這裡。空間不大,但也早已消散了曾經有人居住過的氣息,有些冷漠。
新一靠坐在床沿邊,看著在自己指尖反覆的小小藥盒,不遠處是柯南正脫下小朋友的衣服,把此時對他來說還寬鬆巨大的衣褲往身上套。
“新一。”
柯南從領口鑽出腦袋,回頭看,新一正注視著他,一雙晴空澄澈明亮,倒映著此時像偷穿大人衣服的自己。新一不繼續說話,他也不去問,在不曾轉移的目光中快速從長長的褲子中找出自己的兩隻赤腳,站起來走到新一身邊坐下。他的肩膀剛好碰觸到新一的手臂,看上去就像他們互相支撐著對方的軀體。
“你等這一天很久了吧。”
柯南聽到新一這麼問,他抬眼,熟悉的臉就在眼前,他不需要努力伸手就可以碰觸到,他即將不需要在過往中就可以擁有。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曾經那次短暫的回歸快得像一場夢境,讓他懷疑那是否發生過,甚至此時隔著布料傳來的體溫,也讓他不止一次質疑過自己到底是誰。而現在,那些彷徨迷茫將要被打破,在接下來的40個小時,他終於可以撕下幾個月之久的假麵了。
“嗯!終於可以變回去了。”柯南笑得燦爛,轉動身軀伸手捏住了新一的兩頰,“你能理解的吧?不然你今天也不會把麵具摘掉了。”
小小的身軀幾乎掛在新一身上,如果一不小心就會搖搖欲墜。新一幾乎是在柯南湊過來的瞬間伸手虛托住他的腰背,緊繃的神經被稚嫩童顏上灼熱的溫暖溶解,附著於上的些許遺憾也因此脫落,解開眼角笑意的封印。
“那當然了。”
伸手勾住眼鏡的中梁將它帶離,取而代之是那顆被期盼已久的膠囊出現在柯南眼前。
“回來吧,新一。”
小小的膠囊被咽喉吞入,順著狹窄的食道一路落入腸胃。它的外殼被溶解,藏在其中的藥物分子爭先恐後地跳出,越過黏膜,進入血管,隨著心臟的跳動遊走遍血液阡陌縱橫的每一個角落。那些分子好像會自燃的星火,開始在它所到達的每一處興風作浪,燃起烈焰,灼燒神經,毫無節製地肆意揮灑它們的青春,從不顧及承受這一切的人類的煎熬。
柯南覺得疼痛與灼熱好像在將他扔進了上千度的熔爐中千錘百煉,連求助的聲音都無法發出,隻能任理智與意誌在炎漿中沉浮,隨波濤起伏不知湧向何方。
恍惚中他隻記得有人抱著自己,緊緊地,死死地將自己嵌入懷中。在疼痛的對比下,扣在肩膀、背部和腰部的力量顯得厚重又讓他安心,成為對抗體內興風作浪的惡魔的援軍。鼻尖處傳來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柯南分不清那到底是來自自己身上的衣服,還是衣服的主人。
兩相對抗在達成平衡前誰也不肯罷休,消磨著柯南尚且殘存的意識,很快連最後一點意識也在消散。有人貼著耳邊正說些什麼,熟悉的聲音被扣上看不見的隔閡和深海,他努力想要去聽清楚卻無能為力。
終於,劇烈鼓動的心臟將能量聚於頂峰後爆炸,整個世界的時間被偷走幾秒,而後所有的源頭都歸於寧靜,隻剩爆炸後的餘波一圈圈擴散,慢慢消失在冷漠的空氣之中。
修長的身軀癱軟在床沿邊一動不動,幾秒後長扇輕撲,趴在那裡的人緩緩睜眼,無聲地接納還在四處疼痛的全身,尋找他丟失的理智。
變回來了嗎?他看向眼前隨著自己意誌移動的手,不再是小朋友的樣子,而是十七歲的少年的手。他變回來了。
不適感被拋之腦後,柯南興奮地坐起來去看身後的房間:“我變回來了!新一,我……”
話音戛然而止。熟悉的空間空空蕩蕩,沒有回應,沒有不久前還近在咫尺的人影,隻有牆上的掛鐘分毫不差地向前走動,和燈光下無規則運動的塵埃。
“工藤…新一?”
冷漠的空氣將灼熱的餘溫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