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江在這樣的宴會上一向是沉默著默默喝酒的角色,因此沒有人注意到,老太監精明的目光在康熙和幼清之間來回遊移。他雖然從來沒有在禦前服侍過,但是有顧問行這樣的老朋友,自然知道當朝這位年輕的帝王是最禮賢下士的,心中也是最傲氣張揚的。總是用這樣一種柔和,甚至有點兒心疼的目光看著幼清,實在是有些不大正常!隻是……這傻丫頭還小嘴不停地給皇上講著宮人學堂後續發展的雄心壯誌。這還一點兒也沒有開竅呢!
雖然隻是四個人的小宴,但卻一直鬨到深夜才結束,唐江拎著自己的老葫蘆晃晃悠悠地自己走了。南懷仁喝得滿臉通紅酩酊大醉,由小太監們架了人抬下去。康熙一向講究修身克己,隻是淺酌幾杯,俊秀的臉頰處染上了微微的薄紅,但是目光卻尚且清明。
而明明在宴席上滴酒未沾的幼清,兩邊的臉頰卻全紅了。康熙本來以為是之前的凍傷,但是看著人站起身來的時候甚至搖搖晃晃懵懵懂懂的樣子才覺得不太對勁。上前幾步,一把攥住了幼清的手腕,衣裳雖然厚重,但是伶仃的腕子卻細弱得過分,從掌心傳來的熱度顯然也預示著不詳。
康熙緊接著又將手背靠在了幼清的腦門上,被熾熱的溫度燙得悚然一驚。但是被捂著整個腦門的小姑娘卻睜著兩隻圓溜溜水靈靈的眼睛,懵懂地問:“皇上,您在乾什麼呀!”清脆的少女聲音含糊起來倒像是龍須糖一樣又甜又粘了,康熙呼吸一滯,這姑娘真像是太皇太後宮裡養的獅子貓兒一樣,那漂亮的外表,粘人的小模樣,總讓人忍不住伸出手摸一摸揉一揉。
當然現在顯然不是擼貓的好時候,康熙連忙喚了顧問行進來,“之前朕不是也派了太醫來這莊子上嗎?快去將人請過來,幼清可能是發熱了。”
發熱這症候可小可大,而看著皇上由著完顏幼清扒拉自己卻縱容的模樣,以及口中念出的那一句幼清,顧問行一點兒也不敢耽擱,連忙去叫太醫,又喚了一直跟著完顏芳婉的栗果兒進來伺候。
“完顏芳婉是著涼起來的急症,雖然發熱厲害,但是症候並不十分嚴重。微臣已經寫好了藥方,一日三次煎服,再讓身邊服侍的宮人用酒水幫姑娘擦身散熱,估摸著沒兩天就能好。”駐守在莊子裡的李太醫來的很快,他雖然年紀不大,但是行醫看病卻十分果斷。
栗果兒從唐江那兒討了他剩下的兩葫蘆酒兌了熱水端進屋,卻看見蹙著眉頭杵在芳婉床榻前的皇上,忍不住開口道:“皇上,奴婢按照太醫的吩咐來給芳婉擦身了……”
康熙這才豁然回神,反應過來自己一個大男人站在這兒是多麼不合時宜,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耳尖都一點點染上了紅暈。故作淡然地清了清嗓子,“你好好照顧完顏芳婉,朕……朕還等著她為大清繼續鑄造火器呢!”可是走出房內的步子卻有些淩亂,甚至要不是多年練武反應過人,還差點兒在門檻上絆一跤。
天色熹微的時候,幼清發熱的症狀已經好了不少,在暖閣門外隻能隱約聽見小姑娘帶著哭腔撒著嬌不肯吃藥的嘟囔:“我不想喝,我……我想要額娘給我做的白糖山楂果子吃……”
康熙攏了攏身上的黑色大氅,翻身上馬,飛馳進了莊子之外的冰天雪地之中。浮生偷得半日閒已經是很不容易,今天晌午南書房還有好幾個大臣等著接見議事呢!
進城,入宮,轉過昭仁殿的屏風褪下了占滿了冰晶雪籽的大氅,康熙沉吟了一會兒對著顧問行開口:“幼清的生辰是在五月裡吧,下次再去,帶上完顏慎懷和陳姑姑一起吧,她打小兒進宮,也有多年不見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