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爐鼎獵人們已經摸清了規律,“異常玩家”就像是被世界拋棄了的亡魂——與其說是正常玩家,不如說是一串錯誤的數據代碼,他們聽說,俠客行的高層,曾斥巨資更換服務器、研發技術升級、甚至還請了大師去做了法事,然而還是毫無用處。
於是無法被科學現象解釋的異常玩家,便越來越諱莫如深。
也成了爐鼎獵人們的目標。
平時,爐鼎獵人們隻會把目光投注於那些中低階的Npc,但凡他們犯事,便立刻會有官府的公告貼出來,玩家們追著他們打殺一片。
然而異常玩家……
誰都管不了,除了藺司沉。
於是時值中午,烏雲密布的午後,爐鼎獵人傾巢出動,意圖在藺司沉要監管長安城副本的時刻,就衝進餓殍村裡偷人。
如今終於等到時機,遂壓輕了步子,跟著封徵雪進了村。
黑雲壓城,天幕晦暗,廣袤的天地似真似幻。
或許是奔波太久,這是第一次封徵雪在穿越後,幾乎分不清虛空與真實,產生了自己身處一個真實世界的錯覺。
封徵雪被葉初涼帶到一個茅屋,屋內陳設堪稱簡陋,腳邊有窸窣的響動,像是耗子的聲音。
葉初涼怕封徵雪嚇著,正要掄起背後的重劍,像殺魚一樣把耗子砍死,頗有一種拿著大炮轟蚊子的氣勢。
下一刻,隻見穩重的美人大夫,已經先她一步彎下身來,捏起那小鼠的頸部,將那巴掌大的耗子提溜起來。
“啊!大夫……!”
葉初涼不可置信地驚叫一聲,便見封徵雪將那耗子收入隨身背包,一臉平靜:
“鼠肉、鼠肝、腎、脂、皮、尾均可入藥,不要浪費。”
葉初涼梗住,舔了舔唇。
屋內尚未掌燈,非常昏暗。封徵雪看不清屋內的狀貌,於是向葉初涼問道:“你父親呢?”
葉初涼遲遲沒有動作,支支吾吾,似乎有話想說卻說不出口,躊躇半晌才道:
“大夫您,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把我父親搬上來……”
一路走了太遠,封徵雪早就累過勁兒了,隻怕是一躺下就再不想起來,於是拒絕:
“不用,他行動不便我過去就是了,我看下患者,看完再休息。”
葉初涼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明顯猶豫了片刻,然而終是什麼也沒有多說,點燃一盞油燈,帶著封徵雪往茅屋內側的地道入口走去。
地道狹長,很深,是九曲回腸的布局,起初的入口處沒有燈,即便葉初涼手中舉著一盞油燈,封徵雪也感覺不到任何安全感。
猶疑之間,封徵雪抬起手,用遊戲係統提示的燈光,將自己的麵部映亮。
漸漸適應了周遭的光線之後,封徵雪靜靜看著葉初涼葉初涼背上的那柄重劍,泛著冷兵器獨有的金屬光澤。
順便觀察了風口的位置,封徵雪心中琢磨著,為何葉初涼的父親會藏得這樣隱蔽,便見狹長的土路突然分叉,不再是一條道走到黑,而是像樹乾開支散葉一般,往四麵八方延展開來。
眼前的道路儼然形成了一個茂密樹冠的形狀,每一個分叉路口前,都有許多耳室,一間又一間的巴掌小房,隻有一兩平方,甚至連門都沒有,每間房裡都隻有一張簡樸的床,其他什麼也沒放。
然而更令封徵雪驚愕的是,幾乎每一間耳室的床上,都躺了兩個人,以一男一女居多,但男男、女女也有,以舉止來看,他們大多是些流民小販之流的低階Npc,有的相擁而眠,睡得香甜;有的滿口粗語,正在交/合。
封徵雪緩緩將目光挪開,眼瞼微眯,望向葉初涼隻見這小姑娘倒是雙頰赤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哎呀,小女都說了嘛,把爹爹帶上來給您看……”
就聽封徵雪問出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即便是全息遊戲也要有分寸,為什麼監管部門會允許,這樣的淫/穢的場麵能夠存在?”
葉初涼有些奇怪地“咦”了一聲,迷糊糊地問道:“不對呀,您能看到嗎?”
封徵雪凝眉:“我又不瞎。”
“可是所有18r的畫麵與聲音,都是對所有玩家屏蔽的,您的玩家係統怎麼能看到這些?就連未成年的npc,看到的都隻有馬賽克……”
封徵雪:?
合著長針眼的隻有我一個人?
葉初涼又解釋道:“我父親被爐鼎獵人的縛地術所害,作為餓殍村的縛地靈,長期睡在地下——縛地靈可為方圓百尺提供共鳴泉眼,可以為雙修的共鳴伴侶提升十倍的修為,所以有些人會過來蹭buff……”
封徵雪大概聽懂了,又問: “你父親是被什麼人害得?怎麼不去找官府?”
葉初涼搖搖頭:“找官府沒有用,黃興禺是個爐鼎獵人,隻能被玩家們或首領們聯合擊殺。”
“他愛上我姐姐,父親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他用邪術將父親困在餓殍村——我當時正在江湖遊曆闖蕩,回來的時候父親已經……”
見到葉初涼養父的時候,封徵雪隻有一個想法:
葉父的劇情究竟是哪個腦癱的劇情策劃設計出來的?
床上躺著的男人渾身傷口,骨肉支離,明明擁有著約莫一米八幾的寬厚骨架,軀體卻很薄,目測40公斤不到。
根據封徵雪的行醫經驗,葉父這種程度的外傷……活過三十秒都是醫學的奇跡。
然而此時,男人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像是薄薄的一片,完全就是皮包著骨頭。
更加詭異的是,葉父的膚色十分白皙,皮膚滑膩,像是豆蔻年華的少女,於是,其細膩的皮相與支離的骨相便顯得萬般違和。
封徵雪借著燈光,仔細地觀察病人的表征,心中有了基本的猜測,遊戲中所謂的“爐鼎”或雙修,極可能會使承受者的身體產生一係列變化,例如體重減輕、皮膚變軟。
封徵雪將病人手腕墊在一個乾淨脈枕上,細細聽了一會,眉頭越蹙越緊,良久,才抬起手來,又去檢查老人身上的砍傷,甚至下/體的傷口,才緩緩對葉初涼道:
“我先給他施幾針看看。”
葉初涼擠出一個笑,滿眼期盼道:“那,那麻煩您了。”
而正此時,四五個村民探頭探腦站在葉初涼父親的耳室之外,一臉油膩的笑容,打量著耳室裡的封徵雪和葉初涼,操著濃重的長安官話道:
“嘿嘿,大夫,也給額們看看唄?”
封徵雪轉頭看去,他生平看診時,最厭煩這種沒禮貌、不排號、彆人看診他進門的病人。
於是冰冷的目光甩過去,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道:“出去。”
幾個村民會心一笑,且將門堵死。
霎時,隻聽其他耳室裡的淫/叫聲,竟同時戛然而止!
葉初涼按了按背後的劍,才察覺到怎麼回事,“你們…是黃興禺的人?——不可能,我明明設了結界屏障!”
但聽一個男人笑道:
“哈哈,葉初涼,你還以為那破結界是什麼銅牆鐵壁啊?早八百年就被我們老大給破解了的賠錢貨。”
另一禿頭笑得更加粗鄙猖狂:“咱們哥兒幾個,今日不嘗你也不嘗你爹,就把你身邊那個美人兒弄過來玩上幾回就走,怎麼說,小葉姑娘賞個臉?”
“你們!欺人太甚!”
葉初涼羞憤萬分,猛然將重劍掄起,淩厲厚重的劍風劈天蓋地地直砸過去,便聽砰然一聲!
土牆斷裂!
幾個中階首領卻毫發無損!
“喲喲喲,你瞧瞧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吧?”
“來吧,哥幾個,動手!”
封徵雪麵色冷漠地聽著,溫熱的掌心撫過患者冰涼的手臂,黑沉的眉眼被柔軟的額發擋住一半,垂著眼睫,看不清神情。
這時,那禿頭已經搡開葉初涼,急火火地徑直來牽封徵雪的手腕,“來來來,小大夫——知道你想攀那一位的高枝兒,可他再怎麼厲害也就隻有一根,怎麼填得滿你啊?”
情/色,粗鄙,下流。
若是落在未成年Npc的音響係統裡,可能便全是打碼消音。
可封徵雪早已成年。
若真要是較真來論,封徵雪懂這些事的時候,估計這些遊戲才剛擁有出廠設置。
隻見封徵雪沁著寒意的目光,向著那個禿頭獵人的下身一瞥,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他填不滿我,你就可以?”
老禿頭被這一眼勾得心魂激蕩,心潮澎湃了
事實上,在場所有人都愣了半秒。
於是無人看清,封徵雪向葉初涼遞出了組隊申請;
也無人聽清,封徵雪對葉初涼極輕地說了一聲:“再打。”
一陣劍風呼嘯而至!
葉初涼的劍,直插在老禿頭的心臟!
老禿頭驚恐萬分的表情才剛掛在臉上,便見一張訃告貼在了自己的頭上。
【係統:擊殺懸賞生效-爐鼎獵人戴小仙被Npc“葉初涼”與玩家“封徵雪”攜手擊殺,鑒其作惡多端,其生前所有修為歸其擊殺者平分!】
封徵雪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自己多了一紮的氣海,與附贈的三次技能點,又看向老禿頭。
而老禿頭已然失去生命體征,當場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