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爭抿緊了唇，克製著自己不說出什麼冒犯的言語。眼前這個所謂的“權少俠”，不僅裝束怪異，樣貌也有些說不出的古怪。再加上他三言兩語，無處不流露出對朝廷皇室的大不敬之意。如此無君無父之語，便是聽著就覺得心顫。更何況現在自己身邊還正站著個皇帝的兒子，屬實是大不敬到了極致。

伊鳳鳴也覺得有些失了顏麵。她之前剛信誓旦旦地擔保了這兩位“願意投身家國”，卻當麵聽了這樣的回絕。她輕咳兩聲岔開話題：“你師兄在不在？是鬱兄要我帶這二位往樂澤找江姐姐，我還想著可以和你們兩個搭伴同去。啊，對了，就連我表哥，他都已經先往京城去了！”

權綏昕麵上鬆動些許，原本便白皙的麵上更蒼白了許多。他語氣稍緩了緩：“師兄還在山上籌備婚禮……好罷，我與師兄再商議商議。若他覺得可行，我們兩個便直接去京城投崛兄。正好展清越表妹也是京城人士……”

他忽地長長舒出一口氣，目不斜視幾步邁到店家麵前，自懷中摸出半塊玉佩：“我師兄要將這半塊玉佩贈給他未來娘子，有勞你代為交付。”

店家雙手捧著接過，臉上每個褶子裡都沾滿了喜意：“好、好！定不負二位少俠重托！能給兩位少俠做事，實在是小人三生有幸啊！”

權綏昕極淡地露出個微笑，說了聲“過譽了”，便轉身離開。臨彆時他又向伊鳳鳴點了點頭，權作告彆。畢爭現在看他一眼都覺得心情複雜，彆過臉去不願看他。伊鳳鳴倒是客客氣氣地目送他離開。揮了半天手，忽地“哎呀”叫了一聲：“糟糕糟糕！他走了，我們今夜要住哪呢？你們在這兒稍等一會兒，我去追追他問問路！”

要是依畢爭的意思，他寧可今晚在野地裡枕著木叉子湊合一晚，也不願意在權綏昕麵前低頭。但，伊鳳鳴是個姑娘家，柳折又體弱，倒也不得不被迫著來低這一回頭。

伊鳳鳴果然追了權綏昕回來，拜托他帶三人上山。她指了指柳折道：“我和這位畢公子還好，隻是這位柳公子身子骨太弱，受不得山路坎坷，還得要你指一條明路來！”

柳折羞慚道：“有勞了。”

權綏昕“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剛到雙心山頂，迎麵便遇著一大批年輕弟子，見著權綏昕便齊聲叫“師兄”。權綏昕點了點頭算是回應，隨意叫住其中一個問道：“文師兄在哪裡？”

弟子老實答道：“應當是在後山花池。”

權綏昕點了點頭，回頭道：“花池是我門禁地，外人不得擅入。我叫師弟給你們尋個住所。幾位，請自便吧。”說完，也不管這三個人如何反應，隻自顧自地向後山的方向而去。幸好這年輕的小師弟老實溫吞，憨厚地笑了笑：“你們跟我來吧。我們弟子房比較簡陋，還望不要嫌棄。”

畢爭跟在引路弟子後麵，問道：“你們後山花池裡究竟有什麼稀罕？還要你這位權師兄字字叮囑一定不得擅入？”

這弟子揉了揉鼻子，慢慢道：“我是外門弟子，知道的也不多。隻是聽說文師兄與權師兄鬢邊常佩的兩朵靈花是花池孕育，對修行大有裨益。說這兩朵花花期不定，一旦盛開便是遇著命定之人。兩位師兄天資卓越又天命不凡，我等望塵莫及。”

他將這“天命”二字咬得重了些，語氣中有說不出的豔羨。

柳折喃喃複述：“天命……”

伊鳳鳴卻是滿臉不在乎：“有什麼天命不天命的？我雖然與鬱兄交好，卻從來不信這些的，他也不在我麵前說這些！”

天命究竟是什麼？畢爭有些若有似無的感觸。他驀然想起那個遇見鬱知因的夜晚，所謂“卜天命問鬼神”，從鬱知因口中說出也不外乎“天命”與“人事”。

孰重孰輕……到底誰說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