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畢爭努力按捺下驚慌的心緒,將自己微微顫抖著嗓音努力鎮定下來:“這位——明公子,你應當是誤會了。”
明辰慢慢將視線挪到畢爭身上,漂亮的鳳眼裡帶著幾分譏誚:“哦?剛才一口一個‘聖上’說得不是很了不得的樣子麼?怎麼?現在要改口辯解些什麼?難道要說,你們其實並不是打京城來,不是替朝廷辦事來麼?”
畢爭咽了口唾沫,謹慎地答道:“雖然……確實如此,但是我們是聽文昭欣文少俠的指引才找過來的。”
“文昭欣?”明辰眸光斂了斂,隨即又含著冷笑望向畢爭,“哦,看來你們知道的還不少咯?他文昭欣向來是長蟲鑽竹筒一根筋,是個三言兩語就被糊弄過去的蠢貨笨蛋。要騙他說出點什麼東西來再容易不過。想就這樣把我糊弄過去麼?哼,大不了今日先取了你們的腦袋,我再跑去找他算算總賬!”
他人長得漂亮,說話卻是刁鑽不留情麵。畢爭也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油鹽不進,震驚到幾乎不能呼吸。明辰一挑眉,眸光中染上幾分得意:“果然說不出什麼來了?就這樣還想騙我麼?”
柳折怕得不行,啞著嗓音有些哽咽道:“他、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們確實沒有欺瞞的意思……”
畢爭靈光一閃,語速飛快地解釋道:“我們雖是朝廷中人,卻是鬱知因有托,勞伊鳳鳴相送、文昭欣指路,要我們來樂澤找江珺瀟!文少俠說若要見‘南琴’江女俠,必要先來尋明、時二家的主事少爺指路。”
明辰眯著眼聽完,又冷哼一聲:“既是如此,為何要到這縣衙來,不直接來我家或時哥家裡找?”
畢爭道:“初來乍到,如何得知二位家住何處?”
明辰轉了轉眼,似乎覺得有道理,又氣不過還想要再挑出點有理沒理的錯處來。猶豫之下,手中利爪距離柳折的脖子倒也遠了幾寸。他最後似乎實在是沒了主意,這才轉過頭去看時我待:“時哥,你說怎麼辦?”
時我待亦是將手中白玉扇一折一折合起,沉吟道:“不如直接交給江姐姐處置。他二人武功遠在我們之下,不必害怕中途逃脫。”
明辰眼睛一亮:“有理!”於是終於將利爪收回懷中,再伸出來的時候便去掉了冷硬鐵殼,露出裡麵骨節分明的手來。柳折劫後餘生,忍不住便向後倒退了許多步,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明辰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句“什麼身子骨”。
畢爭也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完全鬆懈下來,隻問道:“二位將如何引我們去見江少俠?”
“哪裡是‘引’,分明是‘押’、是‘押’!你們可千萬彆搞錯了!”明辰動作有些粗暴地一把又將柳折扯過來,將一塊黑布緊緊纏在柳折眼上。畢爭下意識想要勸阻,忽然卻也感到自己眼前一黑,還未來得及反應,也已經是被黑布蒙了臉。
“這是做什麼?”
“閉目。噤聲。”這回的聲音卻出自那位寡言的時我待之口。他看上去似乎比那位明辰稍顯溫和沉穩,又聽得進去話。這時候發號施令卻也很是威嚴莊肅。
被奪去了視線難免讓人感到些恐慌不安,隻是這時居於人下,卻是不得不低頭。畢爭初時還試圖辨認東南西北,七轉八轉之後,已經有些糊裡糊塗。此時驟然又聽見一溫柔女聲:“這兩個是何人?”
這女聲聽著年紀稍長,語氣又溫柔沉靜,一瞬間竟讓畢爭模模糊糊地想起已經過世的母親。常言道“長姐如母”,如此這般,難怪這一路上都聽相識的人叫她“江姐姐”。
畢爭聽得她語氣這樣溫和好說話,心中一塊石頭便是半截落了地。他多多少少被方才的明辰激地有些後怕,懸著的心這時候才終於稍微安分下來些許。
此時卻聽那明辰道:“他們說是受鬱兄所托,來見江姐姐。”
畢爭雖還蒙著眼,也還是連忙抱拳施禮:“我雖還未能親眼一睹英容,卻也已從三言兩語間窺得一二分女俠風采。”如此溫吞柔和的語氣,總不該是個潑辣不好惹的性情。雖與想象中的“江湖俠女”似乎有些出入,倒也有些春風化雨般的熨帖。
那溫柔女聲卻是一頓,隨即慢慢道:“二位稍候,須臾便可見江師姐。”她解釋得委婉,明辰就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吵得畢爭又臊又頭痛,漲紅了臉勉強說了一句“多謝”。
“遠來是客,不必客氣。”溫柔女聲輕聲細語,“稍後若有些不適之處,還望稍稍忍耐些。”
不適之處?
畢爭嘴上答應,心裡卻有些發空沒個計較。這姑娘如此好說話——畢爭正猶豫著要不要張口問上一問,忽然便感到腰上一緊,好像是被個什麼東西纏住。他下意識一扭身,那東西卻有些詭怪之處。不動的時候隻是柔柔軟軟,稍一用力,便感到其勒得更緊,連胸口都有些發堵。那頭柳折也是被纏了腰,忍不住便從口中發出驚呼。
女子柔聲勸了一句:“莫怕,放鬆些。”她好像叫了個誰的名字,畢爭沒大聽得清。還沒來得及細思忖,隨即便感到身子忽然一輕,好像是被什麼東西驟然提了起來。眼不能視物,便隻能由耳朵聽著呼呼的風聲,鼻間有些清新微涼的鮮甜氣息。這樣飄飄蕩蕩地沒著落了好一陣,畢爭終於感到身形好像稍穩了些。足尖觸到地麵的感覺陌生又讓人感激。畢爭踉蹌了兩下,終於站穩了身形。
“可以揭下眼前的布了。”
畢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麵前的黑布扯下來。此時陽光雖不算刺眼,這驟然由暗轉亮卻還是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睛。畢爭眯著眼緩了好一陣,這才看清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遠處江麵一片平靜無波,堤岸上的綠柳隻隱隱約約囫圇看個顏色。再向近處看,便是塗了紅漆的欄杆,顏色極是鮮豔;頭頂還未點燃的燈籠微微晃動,顯出幾分閒適怡然;身後若有若無傳來些絲竹管樂之聲,叮叮當當婉轉柔美。
“我們這是在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