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畢爭回身循聲去看,那溫柔女聲終於露出廬山真麵目來。她一身縹色留仙裙,頭頂素玉簪,一對白玉耳墜襯得她的臉也如玉一般光潔溫潤,端的是一副慈悲菩薩模樣。輕移蓮步之時半點聲音都聽不到,身子竟也不見絲毫起伏。這樣得體端莊的禮儀氣度,便是在規矩最為森嚴的宮中也鮮少得見,卻出現在一個“江湖俠女”的身上,倒有些奇妙的古怪。
若是說這周身規矩的衣著有什麼怪異,就是她臂彎間的披帛並非薄薄的紗羅,更無金絲銀繡的華麗紋飾。比起華麗漂亮,這素白的披帛倒更顯得結實緊致。有點像是——剛才纏著畢爭腰的東西!
樂聲仍是不絕於耳,並不因畫舫上這本不應有的動靜而有絲毫的凝滯變調。畢爭猶在思考,那女子福了福身道:“在下洛玉竹,見過二位。師姐已在畫舫中等候多時。”
說著,她撩開層層疊疊的珠簾,側過身來微低了低頭:“二位,請。”
“失禮了。”
踏入畫舫,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坐著個容貌俏麗的少女,看著年紀不大,還挽著雙丫鬟,手上彈琴撥弦的動作卻是乾練鏗鏘,音密卻不雜亂,如同山瀑一般一瀉千裡婉轉悠揚。
如此高超的琴技,想來果然應該是“南琴”江珺瀟無疑了。雖然瞧著仿佛是嬌憨少女的樣子,不過正所謂“人不可貌相”。就如傳奇故事話本小說當中常說的,越是武功精進內力深厚便越是駐顏有術深藏不露,更要用天真無害的外表來掩蓋自己的內裡。這樣一想,倒也還能解釋得出幾分道理。
畢爭正要施禮稱拜,那少女已然停下手中的動作,從琴後站起身來,聲音活潑可愛:“是客人來了,我去沏茶!”
“奉香,不要偷懶。”
畢爭這才注意到上首還有一道珠簾,正隔住後麵端坐的主人。這名為“奉香”的少女一聽這話,又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原處,老老實實地撥弦練琴,嘴裡小聲嘟嘟囔囔:“大師姐年紀大了,越來越像師父了。”
看來江珺瀟還應當是個沉穩年長的姐姐模樣?
畢爭試探地邁出一步:“請問,閣下可是‘南琴’江珺瀟?”他今日經曆已經過於跌宕起伏。先被那不聽好歹的明家少主好一頓欺負了不說,今日已經錯認了兩次“南琴”。溫柔端莊的洛玉竹不是江珺瀟,活潑嬌憨的奉香也不是江珺瀟。
那真正的江珺瀟應該是——
“正是。”
這最後一道珠簾也被掀開,在畢爭熱切的眼光當中終於露出裡麵主人的廬山真麵目來。
“江、珺、瀟?”
畢爭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眼前這女孩模樣看著比那位奉香還要更幼小,看上去身量未成,約莫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懷中抱著一根碧玉簫,如瀑長發披散著幾乎到腳腕的位置。畢爭這才注意到她是赤足,腳腕上的鈴鐺隨著步伐叮鈴叮鈴。
畢爭幾乎是有些狼狽地收回目光。雖然眼前這個看上去還隻是個小姑娘,但看女子足部仍是很失禮的一件事。
奉香顯然早就想到自家師姐這張臉有多麼“驚世駭俗”,早就熱切地關注著兩個人的表情,看到果然不出所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被江珺瀟嚴厲地瞥了一眼,她趕快掩著嘴假裝輕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解釋道:“二位不必驚惶,我這大師姐呢雖然長得年輕,卻也是我們這一輩中最為年長的大姐了,在四賢當中也是第一位的年紀呢。你們這一路見過這麼多位薄有名氣的江湖俠士,是不是都得恭恭敬敬叫她一聲‘江姐姐’?”
柳折訥訥答道:“是。”
畢爭還是難以置信:“可這是為何——”
“我門內功心法有些特異之處,鬱知因說這又正合我命格,故而更加顯得有些奇異,不必放在心上。”江珺瀟語氣卻是冷靜平淡,果然與模樣極是違和。
她將額前垂落的發絲攏到耳後:“鬱知因先你們一步,已將你們來意告知於我。此事……前番與我有些乾係,我自然會出麵助爾等一臂之力。”
這四賢一個個竟然都是如此好說話。畢爭心中一喜,又見這江珺瀟抬手指了指立侍一旁的洛玉竹與奉香,道:“我這兩位師妹,雖遠不可說武功蓋世,卻也有些能耐在身上。若二位準允,便叫她們兩個與我一同前往。”
畢爭連連點頭:“這個自然!”
江珺瀟繼續道:“樂澤城接百越而無戰事,多年以來百姓安居樂業。其中有我門眾弟子功勞,卻也少不得時家與明家鼎力相助。這兩家少主武功在我兩位師妹之上,也是年青一代少有的俠客豪傑。”
畢爭微微蹙眉,斟酌片刻才道:“我已見過這兩家少主……江女俠可知這兩家把持縣衙私殺縣令之事?”
“當然。”
江珺瀟在畢爭略有些驚愕的眼光中沉靜地點了點頭:“是我為他們出的主意……怎麼,你覺得有不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