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三了!去年就成年了!”寸頭男生不服氣地說。
“高三生就回家複習,不要半夜在街上遊蕩。”夜風有些冷,江初抱著雙臂,走得很慢。
“可是......你要是出了意外怎麼辦?”寸頭男生躊躇著問。
江初狀態很差,神色恍惚,像是那種會在午夜時跳進海裡,再也不會浮出海麵的人。
來島的遊客跳海自儘,蕉洲島每年都會發生這種事,本地島民見得多了,防範心裡也變得很強。
“怕我尋死?”聞言,江初勾了勾唇,“我不會死,我姐姐躺在病床上,我還等著她清醒,怎麼可能尋死?”
死了愛人,家人還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兩個小男生聽了江初的話,更是害怕,亦步亦趨,非得跟著進酒吧不可。
勸不動,江初也懶得再阻止,進了酒吧,在吧台點了杯低度數的雞尾酒,喝得很慢。
江初沒想用酒精麻痹痛苦。
如果喝斷片,他或許會瘋了一般哭嚎,但那實在不體麵,在小年輕麵前,江初丟不起這個臉。
江初沒摘墨鏡,靜靜喝酒,被兩個小男生這樣一打岔,眼淚倒是止住了,隻是精神疲倦,比白天還要乏。
這酒館的裝潢複古,吧台木桌上有不少劃痕,一看就有些年頭。
四麵的水泥牆壁上寫滿字,密密麻麻的,色彩鮮豔,還有馬克筆畫的簡筆人像,這留言牆的壽命估計比江初還長。
“小哥,你是明星喔?怎麼大半夜還戴著墨鏡?”酒保是個中年男人,光頭光膀子,長得凶神惡煞,眼神卻很柔和。
“噓!”寸頭男生做了個哭哭的動作,緊張提醒,“他心情不好,你彆問東問西。”
酒保了然,不再多問,到後廚裡翻了份老式的奶油蛋糕,擺到江初麵前,“小哥,多吃點甜食,心情會好很多喔。”
見江初不動,酒保又解釋道:“送你的,不要錢。”
熱鬨與關心無法減輕痛苦,此情此景裡還顯得聒噪,徒增煩躁。
但江初沒法用冷臉去麵對友善。
江初勉強笑了笑,舀了勺奶油送進嘴裡。
植物奶油的口感像是塑料,還添了不少糖,膩得慌,江初隻吃一口就不再動。
三人的態度很小心,生怕說錯話會讓江初更難過。
“有筆嗎?”江初歎口氣,想讓氣氛緩和。
“有有有,”酒保趕緊從櫃台下拿一捆馬克筆,放到桌上,“什麼顏色的都有。”
“謝謝。”
江初拿著馬克筆,站起身,耐著性子朝倆小男生說:“你們不用守著,早點回家吧,我在這裡待一晚就走,不會出意外。”
“可是......”
“好的,有機會再見。”寸頭男生剛想說話,就被眼鏡男生阻止。
兩人背過身,悄悄說了些什麼,邊說邊往外走,江初聽不清,也不在意。
江初拿著筆,走到留言牆前,靜靜看著曾經來訪遊客的留言。
【xxx永遠愛xxx!】
【我一定要考上心怡的大學!】
【今年暴富,明年買房!】
......
留言多是愛侶之間的誓言,以及平凡的美好願望。
江初不顧形象,趴在牆邊,打開筆蓋想寫點什麼,卻又無從下筆。
出道八年,江初嘗過寂寂無名的苦日子,也經受過無處可逃的騷擾鏡頭,紅到發紫過,又在兩年前重重跌落。
他的人生像是被壓縮,短短二十幾年卻像過了一生,悲劇和喜劇都已經畫下句點。
他還想要什麼呢?
他不再像十八歲時窮困潦倒,不用為錢發愁,也沒有精力去奪人眼球,去爭名氣。
江初思忖片刻,抽了隻鮮亮的紅色馬克筆,在牆麵的最中央寫下【希望江溪在今年醒過來】。
寫完這個願望,江初又走到角落裡,蹲下身,抽出一隻頗有少女心的粉色馬克筆。
從前他在礁石上寫下【池南暮永遠是我的】,還要求池南暮必須在下麵寫一句對應的回話。
但池南暮做不出這樣幼稚的事,猶豫很久,隻好寫下一句法語。
江初看不懂,追著問這句話的意思。
而池南暮紅著耳朵,躲開江初的視線,“我愛江初,至死無休。”
想到這,江初不自覺勾起笑,在牆角認真落筆。
——希望你下輩子也是我的。
江初寫得很慢,一筆一劃都力求工整,仿佛這樣做就能讓上天憐憫,幫他實現這個願望。
最後一筆落下時,酒館的門也開了。
門上的風鈴叮鈴作響,一個高大人影緩緩靠近,在牆麵上映出碩大的影子,籠罩住江初。
熟悉的木質香悄入鼻息。
臉上的笑意不變,心口也死寂般平靜,江初緩緩轉過身,抬頭望去。
池南暮垂下視線,一語不發,身上的西裝筆挺合身,依舊是挑不出錯的精英模樣。
皮囊一樣,但卻不是他的愛人。
從今以後,江初再也不會搞混。
視線交彙時,江初的唇角大幅度上揚,笑得生分疏離,眼裡是真誠的歉意。
“對不起啊,今天給你造成這麼多麻煩。”江初稍稍躬下身,如同對待陌生人,客氣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