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覺甩袖便走,當夜宿在了妾室房裡,氣得陳氏摔了一整套的玉荷茶盞。
然氣歸氣,陳氏還是咬著牙命人給喻良臣裁製新衣,又添了不少東西過去。她與喻覺夫妻多年,知道他把喻家臉麵看得比什麼都重,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若不照做,隻怕這喻府當真再無她的容身之地。
另一廂,小廝畢台看著新送來的銀炭樂得合不攏嘴:“還是公子厲害,出去一趟便叫陳氏把東西都吐了出來,這下好了,不但銀子有了,夜裡還有爐子暖手呢。”
喻良臣應了一聲,並未多言。其實這些年,他已將身子養好許多,也早已習慣冷湯寒衾,內宅這些事,本不夠他放在心上。然如今局勢有變,他不能有絲毫分心,陳氏的手段雖不入流,卻如蒼蠅一般令他生惡,他便故意換了看著尚新卻不合身的常服,剩下的事自有喻覺出麵。
喻良臣壓下眸中厭色,更衣就寢。他不喜長夜,床前總會留一盞燭火,喻良臣闔眼不久,就知道自己再度入了夢。
夢裡依舊沒有公主入學文殊閣一事,他下學後,徑直往西側的宮門去。
昭明公主就等在他出宮的必經之路上。
她手裡的紙鳶鬆了線,火紅的鳳凰紙鳶像著了火的落日,砸在他的身側。
“喻良臣!”她又喊他的名字,“我的紙鳶掉啦。”
他拾起紙鳶,恭敬送還。容姒卻不接,隻看著他道:“你一直不曾抬頭,是怕本宮嗎?”
“不敢冒犯公主。”
“看一眼便算是冒犯了?”她輕笑,逗弄貓兒一般,“自你方才從那走來,本宮就一直看著你,可算是冒犯了你?”
喻良臣依舊低頭斂目,隻瞧見紙鳶的織帶纏上公主裙裾,紅得似要將裙擺都燒起來,那樣直白熱烈的紅,刺目得叫人難以招架。
***
容姒照例去鳳儀殿請安,她到時三公主容嵐與六公主容卉已然在了。
“怎麼才來。”
容卉嘟囔了一句,也不同容姒見禮,兀自把玩著腕上的金鈴鐺。她比容姒還要小上一歲,因著年紀最小,也很得聖上疼寵,雖生母位份不高,卻仍事事都要出頭冒尖,尤其愛與容姒相較。
容姒又是個不肯吃虧的,兩人往往一見麵,說不上幾句便要掐起來。
“五妹妹。”
三公主容嵐朝她頷首,容姒便也回了禮。與每每裝扮得珠光寶氣的容卉相比,容嵐的穿著顯得尤為素淨,發間隻有兩支銀葉簪,耳下一對點翠茉莉花,再沒有其他墜飾。
她與容姒一樣皆是幼年喪母,自小被記在楊嬪名下。楊嬪喜靜,素來不爭不搶,容嵐跟著她,也學了一副安靜性子,平日裡不怎麼打眼。
“小五快來,到母後身邊來。”
韋皇後穿著黑底描鳳的正服,鳳釵斜鬢,不笑時儘顯皇後威儀,然對著容姒時她大多都是笑著的,這一笑便隻有溫柔寬和。
容姒迎上前去,坐在了皇後身側。
皇後拉過容姒的手,輕拍道:“這次叫我們小五受委屈了,好在如今真相大白,看宮裡還有哪個敢胡說八道。”
容姒聽出言外之意:“害趙嬪娘娘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皇後道,“那禦花園裡負責灑掃的小太監吃不住刑,已然招了,是朱翠宮的張貴人。不過如今也稱不上什麼貴人了,聖上一貫仁慈,沒賜死罪,將她幽禁在了閉蕪宮。”
說起這位張貴人,容姒倒也有些印象,聽說她會分辨穴位,舒筋活血的指上功夫很是了得,前段時日正得盛寵,然行事囂張跋扈,比起以前的容姒來也不遑多讓。
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有謀害皇嗣的膽量,可事後竟還有刻意散播謠言,栽贓給她的心思麼?
即便不這樣做,以當時的情景,趙嬪小產一事怎麼看也與她脫不了乾係。
可多了謠言這步,就讓容姒覺著,張貴人更像是衝著她來的。
這邏輯不通,容姒尚有疑慮,然未經佐證,此事也隻能先按下不提。
“之前總聽你誇紫英紮紙鳶的手藝好,母後特地吩咐她給你們多紮了幾個,明日官家小姐們進宮,你們年輕小姑娘們好好耍耍,若是合了眼緣,正好留下來同你們一起上文殊閣,讀書習字也有個伴。”
宮人入內,領頭的紫英徑直走到容姒身前,她手裡的這隻紙鳶最是精致好看,鳳凰鳥羽纖毫畢現,火紅的染色似落日流霞,濃釅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