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上,文臣武將吵得不可開交,太子跪在下首,右手纏了傷布,麵色如土。
“如今民怨沸騰,都道祭禮不成是太子德行有失的緣故,引得上天示警,若置之不理,隻怕大齊危矣啊!”
“事情還未調查清楚,怎可妄下定論!”
“事已至此,若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皇室信譽何在?還望聖上早做決斷!”
“百姓愚昧,我等都是朝廷千挑萬選出來的,難道也要同白丁一般是非不分麼?”
“你……”
“夠了!”聖上忍無可忍,抄起茶盞便砸了出去。文武百官一驚,這才止了聲,顫顫巍巍跪了一地。
“這是朝堂,不是菜市口!”容華怒道,“你們想乾什麼,逼朕廢太子嗎?”
眾人齊齊一凜,不敢再言。
容華又看向太子,恨聲道:“好好的一個祭禮竟被你弄成這副模樣,你要朕如何信你,百姓如何信你!你是太子啊,你要朕將這江山交到一個被冠以失德之名的人手中嗎?”
“兒臣愧對父皇!”容夙含淚叩首,“父皇若要廢黜兒臣,兒臣絕無怨言,然此事蹊蹺,求父皇讓兒臣徹查,以證清白!”
……
容姒隻覺腦中嗡嗡作響,各種聲音紛至遝來,將她的眉心都擠到了一處,一覺醒來,竟比昨夜還要累上幾分。
她又入夢了,這次的夢離她更近。同以往一樣,容姒記得夢中的每個細節,是祭禮大典上出了事,太子被問責,甚至鬨到了要易儲的地步。
容姒摩挲著腕上的佛珠,靠在榻上緩了半晌,才叫了珠彌。
皇後知道容姒昨夜勞累又有傷在身,特意免了今日的早課。容姒起身後,由珠彌扶著先去尋了護國寺的方丈,打聽當年贈送佛珠的那位高僧。
“殿下說的當是老衲的師弟了覺,隻是他已外出雲遊多年,老衲也不知他何時歸來。”
容姒默了片刻,了覺大師歸期不定,這串佛珠隻經了他手,其中有無玄機就連方丈也並不知曉。
容姒謝過,托方丈若得了覺大師的消息,務必派人往宮裡遞個信。方丈應下,又笑眯眯道:“老衲雖不知施主為何事所困,但佛家講究緣法,善緣惡緣皆有因果,施主隻需毋忘本心。”
容姒微微一怔,方丈已合十離開。
明日便是浴佛節祭禮大典,若夢中所示就是這回的祭禮,留給容姒的時間已然不多。
毋忘本心。
容姒的指尖抵在眉心,她的本心就是不叫宮城之中再度血流成河,誅殺叛賊反臣,保江山太平。
如今既知有人可能要破壞祭禮,太子被冠以汙名引得朝綱動亂,容姒便不可能袖手旁觀。
***
祭台設在護國寺至頂之處的天地壇上,鋪淩雲九十九階,取“九九歸一”之意,左右兩側各一根青天雲柱,上刻佛家萬字符,如寶相莊嚴,觀之靈台頓清。
此時祭壇之上已架起了高台,高台上綁著祈福用的平安燈,意將萬民祈願上達天聽。
太子容夙正在祭台邊預演明日祭禮的流程,見到容姒有些驚訝:“不是傷了腳?怎麼這時過來了?”
“老是躺著實在無聊,出來透透氣。”容姒道,“每年浴佛節的祭禮都不許公主參加,我還未親眼瞧見過呢,皇兄同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個流程。”
正好容夙也能再過一遍,便同容姒道:“瞧見那些石階了嗎,到時候文武百官就依次站在上麵,先由父皇母後上香,沾水洗佛像金身,再換孤來,最後是其他皇子和文武百官執香三拜。”
容姒望著延伸的長階:“百官就站在原地不動麼?”
“不錯。”
“那平安燈呢?”
容夙笑道:“平安燈是最後的步驟,往年都是父皇親自經手,今年也是孤第一次點燈。”
容姒微微蹙眉。
她記得夢中太子的右手被包紮過,最可疑的當屬最後的點燈一舉,這也是唯一一步需太子獨立完成的。
“皇兄,我還想上去看看那平安燈。”
“這……”容夙猶豫。
“我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平安燈呢,你就讓我上去看看,我又不添亂。”
容夙知道容姒的脾氣,既已開了口便是一定要瞧見的,左右他在一旁也出不了什麼亂子,便讓人背了容姒上去。
近距離看,平安燈愈發顯得精致壯觀,足足有一人之高。此時邊角被綁在高台之上,等祭禮上點燃燈芯,再將繩索解開,平安燈就能迎風而起。
容姒看了一圈,卻並未發現有什麼不對。
“燈也看了,氣也透了,你腳傷還未好,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容夙催促,然容姒依舊不放心,她看向盛放燈芯的蓮台。那蓮台做得栩栩如生,不僅蓮瓣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就連荷葉也似盛了晨露一般,透著漉漉寒氣。
濕的?
容姒伸手,趁著容夙不注意,指腹飛快地在蓮台上抹過。
滑膩的觸感,還有一點刺鼻的味道。
漆色的瞳仁猛地一顫,容姒隻覺有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叫她驟然一凜。
是火油!
平安燈裡怎麼會有火油?
燈芯……應是燭油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