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不移被楊妗的慘叫激得耳膜刺痛,眉心皺成一個川字,大手扣上太子冰涼的手,輕鬆地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露出了楊妗纖細白嫩脖子上明晃晃的五根紫紅色手指印。
“咳,咳咳咳咳咳咳……嘔……”
楊妗忍不住地乾嘔,眼角閃著盈盈淚花。
薛不移被她這副軟弱可欺的模樣惹得直撇嘴,糾結要把她扔了還是殺了。
這西麓國女子真是嬌小脆弱得很,像隻麻雀,除了當做寵物觀賞,簡直一無是處,他一隻手就能捏死。
如果說他們的太女殿下是天邊觸不可及的耀眼雲霞,她就是地上一團任人踐踏欺侮的軟塌爛泥。
看到他古銅色臉上一副嫌棄的樣子,妊臨霜忍俊不禁。
“不移,把她丟過來吧。”
殿下想要這女人。
薛不移立馬把楊妗一把拎起,丟給站在妊臨霜身邊的江宴看管。
另一邊,大殿的西麓國士兵震驚地發現身邊有“兄弟”緩緩放下刀,走向大殿中。
一共十餘人,站在一起氣勢淩人,各個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將妊臨霜一行人團團圍住,刀刃對敵,把他們誓死追隨的太女殿下緊緊地護在大殿中央。
他們都是妊臨霜帶來的精兵。
半個時辰前。
薛不移帶領的儀仗車馬被宮女領去偏殿安置。
他暗中打開妊臨霜給的錦囊,裡麵有一張字條並一個小瓷瓶。
瓷瓶裡是江宴提前準備好的萬能解藥,妊臨霜讓他們看著時間服用,防止被下毒。
果不其然,宮女走後不久,房間裡便燃起迷藥,而門已從外部上鎖。
薛不移將計就計,作勢掙紮了一會,便假裝倒地不起,吸引始作俑者前來處理。
等敵人開門進來後,他們奮起反擊,對方沒有防備,三兩下便被他們處理掉。
來人是西麓國士兵。
自那時起,薛不移就明白,前殿恐有大事發生。
在暗夜沉沉中,他默不作聲地將衣物與來人對調。
屬下們都如法炮製,脫下金紅色製服,換上了西麓國士兵的玄色甲胄,悄然混入太子親兵中,在太子逼宮時,順利進入前殿。
“太子,如何?”
妊臨霜笑看被薛不移製住動彈不得的太子。
太子麵如土色,不明白為何本該大好的形勢突然急轉直下,變成如今腹背受敵的模樣。
“哼哼哼哼哼……”
一陣悶哼聲響起,眾人抬頭看向龍椅上的老皇帝,他正望著這邊有氣無力地笑,像是在嘲笑太子的懦弱無能。
一把寒光凜冽的刀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世子燕施不知何時已經提刀站到了他麵前。
原本控製著宮女的假宦官也放下了刀。
兩人不知做了什麼交易,原本聽令於太子的假宦官竟站在了宮女身邊,護住施太妃和燕炣母子。
老皇帝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看著燕施酷似施太妃的容貌,和那雙他痛恨了半生的眼睛,臉上帶著無力的笑意。
大勢已去。
他年少時也曾全心全意為一個女人瘋狂。
可她從不曾看他一眼,對他的紆尊降貴、諂媚討好不屑一顧,一轉頭卻嫁給了他最厭惡的弟弟。
他這一生虧欠了許多人。
他愛而不得,他喪心病狂,他欲壑難填。
他的目光從世子燕施的眼眸轉向酣睡在繈褓中的燕炣,又從滾落一旁的太子斷肢定格到昏迷不醒的施太妃眉間。
時間仿佛一個被詛咒的輪回。
現在他老了,沒用了,被算計了,被背叛了。
弑兄廢子,眾叛親離。
老皇帝收回目光,笑看燕施:“沒有了,小兔崽子。”
燕施的手緩緩用力,白晃晃的刀刃堅定地劃開他因縱欲和衰老而乾枯的脖頸。
手刃仇敵,他矜貴淡漠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快意,如同神佛在渡一個罪孽深重的魔頭。
“那便安心去吧。”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老皇帝眯著眼看燕施,視線模糊,恍惚間,仿佛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那時他和幼弟還很好。
他日日教他讀書、寫字,與他一起騎馬、拉弓,他們之間沒有女人,也沒有皇位。
後來,她出現了。
她對他的追求視而不見,反而與弱勢的他結為夫婦,毫不在意皇位。
仿佛他是個笑話。
動脈破裂,鮮血噴湧,體內的血逐漸流失,記憶中那兩人年輕的臉龐重疊在一起,變成了燕施,將他拉回現實。
他多想回到那時,如果早知結局如此破碎,皇位如此孤寂……
“保護好那道聖旨吧……是朕欠你們的……”
老皇帝抬起脖子,血流如注,想最後再看一眼他一生都愛而不得的女人,活像一隻被翻了殼的烏龜。
他用儘最後一口氣,咽喉破裂,嘶啞出聲:“照、照顧好……她……”
老皇帝奮力抬起的脖子終於軟軟垂下,猩紅的血液浸透龍袍,黏膩地爬上金燦燦的龍椅,滲出一片如沼澤般罪惡的血痕。
燕施垂了眼,手中顫抖。
他一點都不開心。
他竟覺得讓他死的太痛快,對不起被折磨得神誌不清的母親,對不起尚在繈褓卻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幼弟,也對不起即將被黎國鐵騎踐踏得滿目瘡痍的西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