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力氣出奇得大。
江思渺幾乎是被圈在他的懷抱裡,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扒拉開他,脖子都被蹭紅了。
他緩了緩呼吸,還是儘量維持住禮貌說:“我先去給你找套衣服。”
讓人總這麼光著身子也不是事。
尤其是在這位虎鯨先生身材各方麵還好得過分的情況下,江思渺覺得看久了還有點自慚形愧。
江思渺邊開衣櫃邊安慰自己。
算了,他一個人類和虎鯨比什麼比!
人家是海洋霸主,自己又不是人類裡的霸主,和虎鯨比不是上趕著自取其辱嗎?
“先穿上這個。”
江思渺最先找出一條沒拆封的新內褲,丟給他。
虎鯨先生的身材比他高大許多,也不知道他的衣服虎鯨能不能套得上——
“——穿不了。”
虎鯨拿著那條新內褲,直白地說,“太緊了。”
江思渺:“……”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在自取其辱。
看著虎鯨先生無辜的眼神,他壓下那股輕微的不爽,“……先放著,我會給你買新的。”
他又丟過去一件T恤,“那先穿這件試試。”
這件T恤對江思渺來說十分寬鬆。
但不出他所料,穿到虎鯨先生身上就硬生生小了一碼,變成了緊身衣,倒是襯得他身材更好了。
他勉強穿上,伸了伸胳膊,覺得有點不自由,疑惑問:“你們人類都非穿這個不可嗎?”
“為什麼你們會特地選擇用東西來束縛住自己?不覺得很難受嗎?”
江思渺:“……”
總感覺他的意思是,你們人類都是抖M嗎?
他一時間噎了一下。
和虎鯨解釋人類文明進程還是太超前了,江思渺隻能一言以蔽之,“總之現在你作為人類,就必須穿,否則會被當成是異類。”
“好吧。”
虎鯨先生也妥協得很快,隻自言自語式的嘀咕,“人類確實是一種神奇的物種。”
因為褲子也沒有合適的尺碼,江思渺隻能打開跑腿軟件,隨便選了最近商店裡新的內褲和睡褲送來給虎鯨先生應急。
“你先將就一下。明天我帶你出門買新的。”
江思渺說。
虎鯨語氣歡快地搖頭:“不用了,人類,也許明天我就變回去了!”
提到這一碼,江思渺還是有點不解:“我當然也希望你能夠儘快恢複原樣,回到大海。但問題是,我似乎沒有這個能力幫到你。”
畢竟他隻是個普通人,不是動物學家,更不是魔法師。
他也很不理解虎鯨是怎麼會選上他家作為落腳地的?
“所以你為什麼會找到我呢?”
總不會是什麼命運的巧合吧?
“我也不知道。”
虎鯨想了一想,搖頭,又定定地看著他說,“但我認識你。”
“幾天前,你來過海洋館,是不是?”
幾天前?
江思渺回憶自己帶著侄子去海洋館的那一天,下意識道:“但我並沒有去看過虎鯨表演……”
然而說到一半時,他想起來了。
他雖然沒有去看虎鯨表演,但是路過虎鯨觀覽區的時候,他的確看到了一隻虎鯨。
那是一隻非常漂亮的虎鯨。
江思渺從小很喜歡動物,但算上網絡視頻、紀錄片、百科全書裡,這隻虎鯨也是他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隻。
通體線條流暢,黑白分明,年輕而健壯。
小侄子興奮地扒著玻璃,他是第一次見到真實的虎鯨,免不了激動。
但不知道為什麼,江思渺總覺得那隻虎鯨看起來非常悶悶不樂。
哪怕是在水裡自由遊弋的時候,情緒也不高。
他看了觀覽區上貼出的介紹,知道這隻成年虎鯨在海洋館裡已經生活了近二十年,最新身長已達到了九米一。
九米一的成年虎鯨,被圈在海洋館的一畝三分地裡,本就失去了自由。
更何況每天定點定時,還要接受訓練,表演給人類看。
江思渺盯著那隻虎鯨看了許久。
那隻虎鯨像是察覺了他的視線,也朝著他們這邊遊來,隔著玻璃和他對望。
“叔叔,它也在看我們。”
侄子興奮又好奇地問,“會不會在它眼裡,我們也是觀賞動物呢?”
江思渺看著它,搖了搖頭:“不知道。”
或許其他動物會這麼想。
那樣在它們視角裡,似乎還更好受一點。
但虎鯨是智商極高的動物,江思渺總覺得,它們大概是能理解自己被圈禁、被馴養的這件事的。
因為這一經曆,江思渺回去後就“多管閒事”地寫了投訴郵件,希望海洋館不要再利用虎鯨進行動物表演。
而此刻,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你就是那隻虎鯨?”
看他想起來了,虎鯨先生很高興,如果有尾巴的話或許會當場拍起水花:“嗯!”
“每天在海洋館,我都會見到很多人。”
從被捕撈,住進海洋館後,他見過很多人。
形形色色的,不同年齡,不同性彆,不同麵孔的人。
多數人看到他的時候是十分驚喜的,虎鯨剛開始對這種驚喜非常受用,被人類喜歡的感覺讓它有些飄飄然,它會興奮地遊來遊去,向麵前的人展示自己矯健的身姿。
漸漸的,他長大了。
也逐漸覺得無聊了。
海洋館太小了,他從一歲被捕撈起來就住在了這裡,這裡的每個角落它都遊過無數遍,早已爛熟於心。
它見不到除了同伴以外的其他生物,在這個水池裡,除了它們以外,隻有水草,石頭,還有玻璃外麵走過的,形形色色的人。
而且它開始被用於訓練表演了。
重複的訓練,表演好了有魚吃,表演不好則要受到鞭打。
它是海洋館裡最聰明的一隻,學習得也很快。
一開始它還會因為自己的領先而高興,到後來隻會因為自己的領先而悲哀。
有更多的人來看它了。
他們歡呼著慶祝它的表演,為它每一次精彩的反應而興奮。
但它卻一點都興奮不起來。
它日複一日地表演,形成機械化的模式,獲得人們更多的歡呼,和來自自己內心的、更多的沮喪。
待得太久,它幾乎已經有點不記得大海的氣味了。
——但應該不是這個水池裡的味道。
真想念大海啊。
它想。
後來有些人來看他的時候,表情似乎也變得不高興起來。虎鯨先生判斷不出這種表情是對自己的,還是對海洋館的。
因為無從分辨,他的情緒愈加低落。
最後,他見到了江思渺。
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江思渺見到他的時候,既沒有激動,也沒有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