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安在春節前後,先後遇見了兩個一眼萬年的人。
這天他從噩夢中嚇醒過來,驚覺這日子過得實在太快。中秋國慶好像還是昨天呢。很難想象自己十一月時在港城還穿著短袖,這一轉眼溫度驟降,明德飄了第一場雪,春節的腳步近了。
與妻子的離婚手續還沒辦完,葉雪安就從老宅裡搬了出來,獨自住進三姨媽留下的這間一室一廳的,很符合“單身漢”標準的公寓。
洗漱之後,葉雪安聽到小區裡傳來孩子喧鬨的嬉戲聲。一般孩子不會在一大早就這麼鬨騰,他心裡好奇,往下一看,烏泱泱的一群人擠在小區入口處。物業擺出了許多小攤子,花燈架,五顏六色的氣球掛滿了幾顆桂花樹,一片喜氣洋洋。
從貼出的橫幅來看,應是小區發起的慶祝春節的活動。
雪安是做記者的,天生好奇心重且愛湊熱鬨,這種事情他哪有不參加的道理,裹了件大衣就往樓下去。
他一靠近,跟他認識的門衛就說:“葉先生,來抽獎嗎?特等獎送小貓精靈一台,一等獎送一袋米,二等獎送一瓶油,三等獎給你寫一幅對聯!”
葉雪安笑說:“誰寫?”
門衛往左邊人群一指:“李女士,她寫的可好了。”
葉雪安剛搬來不久,連鄰居也不認識,更遑論這位擅書法的“李女士”。他自幼學習書法,卻被老師說沒有天賦,終是無法在書法上有大成就。
葉雪安撥開人群,看到一個女子就坐在物業人員旁邊。
一簇簇紅色的對聯紙放在桌上,一個黑色的硯池壓在最上麵,一隻臟兮兮的小碗裡盛著半碗清水,邊上架著三隻大小不一的毛筆。
李女士的字不大似女子之風,遒勁挺拔,筆力硬朗,瀟灑自如。
學書法的人都知道,字如其人。葉雪安見她身形單薄嬌小,字卻與人大不相同,想她性格也應該是堅韌不拔的。
她旁邊烏泱泱地圍了一圈人,但雪安仔細一看,發現圍著她的到底還是男人居多。
李女士抬起頭來,正好與雪安視線相撞,她白皙的臉上掛上一抹微笑,隨即又低下頭來繼續寫字。
葉雪安一陣精神恍惚,馬上參加了抽獎,並且很幸運地拿到了他最期待的三等獎。
李女士問道:“先生,你要寫什麼?春聯?福字?不過我不會作春聯,你得拿給我看我才能幫你寫。”
葉雪安說道:“你幫我寫一個小小的福字就可以了,我想嵌在我的手機殼裡。” 他的手機殼是透明軟殼,如果把這免費的好字嵌進去,正好完成一個自製的,獨一無二的手機殼。
李女士點點頭,接過葉雪安的手機,認認真真地在紅紙上進行了比對,然後剪下了一樣大小的紙,用毛筆蘸飽了墨汁,一絲不苟地寫起來。
她剛寫完,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跑了過來,手裡抓了一把糖,放到她的膝蓋,脆生生地喊了句:“小姨,你吃。”
雪安莫名地鬆了口氣,臉上微微一紅。
他居然想,幸好這孩子不是這女人生的。她要是有孩子,那是多煞風景的事情。
寫完後他也找不到跟人搭訕的理由,就離開了人群。
那小孩子正跟幾個年紀大一些的男孩玩。雪安蹙了蹙眉,想這女人也實在是不會管孩子,就這麼放著,萬一被拐走可怎麼辦。
其中一個約莫六歲的,把一個東西給了那粉妝玉琢的小孩。小孩年紀尚小,平時家裡可能也教的不好,人家給什麼就往嘴巴裡塞。
雪安正要去提醒一下那個寫春聯的女人,忽然有人尖叫起來:“那個不能吃!”
雪安轉過頭去,隻見那孩子一張臉漲地通紅,幾個家長圍了過來,其中一個抱住了那孩子,不得章法地拚命搖晃,一臉的心急如焚:“你吐出來,你吐出來啊!”
雪安衝上前去,二話不說從背後將那孩子環抱住,一隻手的大拇指關節按壓肚臍之上,另一隻握拳在上,雙臂縮緊,按壓胸腔,將孩子上下晃動,隻聽“哇”的一聲,有東西從孩子的嘴巴裡飛了出來。
寫春聯的李女士聞聲,騰地一下站起,撥開人群,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此時雪安已救下了孩子,她見孩子一張臉由紅轉白,雖是鬆了口氣,卻還是抱著孩子哭了一會。
她對雪安說:“先生,多謝你,多謝你!好人有好報!”
葉雪安被她道謝,臉上微紅,說:“不用客氣的。不過,我給您提個建議,小孩子還是要看著一點好。”
李女士滿臉愧疚:“我知道了,謝謝您。我以後會自己多注意的。”
葉雪安自此就知道她叫李玉笛。她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媽媽正在看《射雕英雄傳》。當看到那道玉笛誰家聽落梅,心裡喜歡的不得了,恰好覺得李姓和玉笛很般配,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字。
後來的幾天,他們在小區裡偶爾碰到都會聊上那麼幾句。鄰裡一些好事的退休大媽見他們走得近,就開始有意無意的跟葉雪安透露一些關於李玉笛的消息。
她們說那小孩雖叫李玉笛小姨,那眉眼和李玉笛有幾分相似,指不定還是她的小孩。她是三年前搬來的,看她的打扮,應是辛苦工作還房貸的人,沒想到小孩說漏了嘴,說她小姨是全款買的房。
李玉笛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除了帶孩子出來散步,買點東西,她基本很少出門,稱得上是深居簡出。也是這一年小孩子要上幼兒園,她才開始慢慢和鄰居們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