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祁真從高中相識,距今已有六年,她為人如何,我的確是再清楚不過。也得益於她,我的頑劣性情在青春期後期並沒有更進一步,我現在能人模狗樣的和其他人正常交流,祁真居功甚偉。
而祁真那邊仍然在感慨,好像不能馬上接受程寧已死的現狀,她的共情能力似乎格外的好。我有點羨慕地看著她,覺得傷春悲秋大概也是一種天賦。
“感覺如何?”我問她,“來的慌慌張張,頭發都不紮,你皮筋呢?”
她摸了一下手腕,似乎沒找到皮筋。我就從抽屜裡摸出一個來,遞給了她。她兩下紮起頭發,歎了口氣:“我雖說不喜歡她,但也從沒想過讓她去死。”
這點我相信,祁真的確是個善良且正直的好人。
隻是這樣的人也未必會有順遂平靜的生活,比如程寧的死,就實在是個麻煩。
顯然,程寧的死除了讓我感慨世事無常外,並沒有過多的悲傷——隻是想到在找到真凶之前,祁寧可能會招惹的懷疑,我不由得十分憂慮。
果然,事情的麻煩並沒有在我去過一趟警局之後就到此終止。不過才第二天上午,我就再次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
打電話的還是昨天那個給我做筆錄的、說話和氣的沈警官。他問我有沒有時間再來警局做一次筆錄,我並不欣然地告訴他我有空,然後正大光明地翹掉了下午的課。
十分可惜的是,我到了之後,發現昨天那個白皙斯文的漂亮阮警官並不在場,不禁感到有點遺憾,坐在沈警官身邊的人換成了一個更加其貌不揚的警察,倒突然襯出沈警官的耐看來了。
這人雖然看著身材瘦削,臉上卻並不乾癟,五官無甚出眾,組合起來卻也恰到好處。嘴角微微有點向上彎,乍一看便帶兩分親切和善。與影視劇裡那種雷厲風行的警官形象不怎麼相符,倒更有幾分勸廣場舞阿姨音量放小點的片警氣質。
我突然想起昨天做筆錄時看到過他的名字,沈飴,還真是個陶然樂天的名字。
沈警官和身邊人討論了兩句,扭頭轉向我。我趕緊把審視的目光收回,聽到他問出了那個我早有預感的問題。
我與祁真,尤其是祁真,與程寧的關係並不是那麼簡單——準確的說,她們起過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且鬨得廣為人知。我知道這肯定是瞞不過警察的,但鬼使神差的,昨天做筆錄時,我並沒有講出來。
“周同學,”他語氣很客氣,和逼問這個詞形成鮮明的區彆,“祁真和程寧的矛盾可能與昨天發生的命案有關,我們需要多方調查確定那場矛盾的詳細過程。麻煩你把當時的經過和我們描述一下。”
他沒有問我為什麼昨天不說,或許是知道麵對這個問題,人可以搬出太多說辭。
不知為何,在這樣一派溫和的場麵中,我卻莫名警覺起來,好像麵前這位警官隨和的態度底下,有一雙格外敏感的眼睛,可以輕易瞧出我自己也察覺不到的破綻。
這樣的感覺隻一閃而過,我保持平靜,講起了祁真與程寧之間的那場鬨劇。
時間不長,還是去年秋天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來自一場校園戀愛,與之相關的那個男人是祁真所在學生會部門的部長,和我與祁真是同一屆,名叫秦庭鬆。除了名字起的有點風骨,在我看來倒也沒有十分特彆之處,除了個子高些,也沒什麼其他高於祁真的。
祁真看上了他,我可以看作是她社交圈裡當時沒有什麼更加合適的人物,可以和她談一場戀愛了。想在大學時期談一場甜蜜的校園戀愛,實在是正常需要,我對此十分理解。
之後在祁真的主動拉進距離中,兩人順理成章地談起了戀愛——原本應該是個美好的愛情故事,結果剛過兩周就變了味兒。
秦庭鬆的前女友程寧得知此事後,找上門來,問秦庭鬆要不要和她再續前緣。
而秦庭鬆竟然也欣然讚同,跟祁真道歉,說自己和前女友感情深厚,無法割舍,聊起往事差點涕淚俱下——既然如此難舍難分,他又是怎麼跟祁真愉快曖昧,又甜蜜戀愛的?
祁真聽他滿麵苦痛地大放完一通厥詞之後,善心大發地放他走了。大概祁真也被惡心得夠嗆,沒興趣給秦庭鬆情真意切的表演捧場。
原本到此為止,還算是個狗血又俗套的故事。我連續聽祁真倒了幾天苦水,也終於覺得事情即將結束,祁真卻突然收到了一包蚯蚓。
那種打開包裹是一坨蟲子的快件,當然並不是有人覺得祁真有釣魚或者飼養寵物的打算。
這個低俗又惡劣的快件之後,祁真連續幾天收到了一天數百個的騷擾電話,是那種機器打的,在各種渠道都可以購買到的騷擾服務。
顯然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祁真為人圓融,從來沒得罪過什麼人。她順著淘寶包裹上的店鋪查回去,拿到了店鋪和購買者的對話截圖,和購買者的支付寶賬戶。
支付寶上的最後一字“寧”和年齡,和程寧完全對得上。
但事實上程寧和祁真雖然是一個學院,但在此之前連麵都不曾見過。
程寧的仇怨來自哪裡?我暗自猜測,大概是那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染指的不甘和怨念吧。
如果真是這樣,也怪不得秦庭鬆對她念念不忘,他們原來是這樣相配的一對璧人,確實應該地久天長。
而更突破我理解下限的事情卻還在後頭。
祁真把兩樣證據甩給秦庭鬆,不久,秦庭鬆便反過來指責祁真懷疑程寧,說程寧何其無辜,受到指責後大哭一場。
哈……那可真是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