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隻知道陳家在東南勢大,雖無王爵,可也算是一地主宰。天高皇帝遠,咱們在東南做了十幾年土皇帝,算是自在逍遙。可是,你們卻不知道,葉家對於聶國來說,就是我們陳家之於東南。”
“他們家,是無冕之皇?”陳即墨沉著聲音問道。
“墨兒果然機敏。沒錯,葉家,數百年來,戍邊衛國,執掌西南西北兩方大軍,軍勢之大,不下三十萬,為父手握十萬已經是重兵在握,大權在手,那葉國公呢?憑這三十萬大軍,哪怕是他要換了景家,景家也沒辦法。”
陳即墨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而陳即遙和陳即明卻倒抽了一口涼氣。
“不至於如此吧,這天下不單單是軍勢,還有民心。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怎麼會輪到葉家?”陳即明雖然紈絝,可是卻並不笨。
“民心?如果沒有葉家,聶國的民心早就散了。上一任皇帝昭明帝,沉迷聲色犬馬,耽於朝政,每逢外敵入侵,唯一做的就是恨不得割地求和,以保一夕安寧,若不是葉國公守著,葉家軍隊護著,無數百姓怕是要淪落為他國奴隸。民心?什麼是民心?葉家就是民心。”
即便陳國公一向和葉國公不對付,可是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也不得不服。
這是葉家的本事,也是葉家數百年來,用無數葉家人的獻血鑄就的。
“昭明帝囂張跋扈,陷害忠良,勞民傷財,強搶民女,殺父弑兄,謀奪皇位。天下的缺德事,他哪一樣沒有做過?他偏偏不敢動葉家,也動不了葉家。他雖然沉迷於享樂,但是也明白,葉家被害,他第一個做不下去這個皇帝,秦國和夜闌國一南一北,盯著呢。而萬民之怒,他受不起。”
陳即明癟了癟嘴,其實昭明帝後來,也差不多惹怒了眾多的百姓了。
“當今一朝起兵,用的是誰的兵?那是葉家的兵馬!當今三個時辰就接手了昭明帝的皇位,京衛營,五城兵馬司,禁衛軍敢反抗的有幾個人?四十三個,如今屍骨都寒了!他憑什麼?憑他是葉家名義上的兒子!憑他是在葉家長大的兒子!”
“那也是當今皇上能謀善斷,暗中拉攏了禁衛軍,不然,禁衛軍還是在昭明帝手中拿捏著。”陳即墨緩緩地出聲點明道。
陳國公緩緩點了點頭,他輕聲笑道:“當今皇上並不是任憑葉家搓扁揉圓的軟柿子,更何況,當今馬上就要親政了。”
整個書房的氛圍都鬆快了些。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怕葉語蘇?隻要葉國公不再是輔政大臣,她葉語蘇還囂張什麼?”陳即遙隻關心自己和葉語蘇的爭鬥,這些朝廷上麵的事情,她不過一知半解,也不想了解。
陳國公有些頭疼地看著陳即遙,隻覺得方才的話都是對牛彈琴。陳國公狠聲道:
“皇上親政,那兵權就不是葉家的兵權了?那民心就不是葉家的民心了嗎?癡人說夢!”
“她葉語蘇出了清庭山第一日,太皇太後就避走皇陵,太皇太後已經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她為什麼不敢麵對葉語蘇?就憑葉語蘇是葉國公嫡女!”
“真論起尊貴,葉語蘇才是尊貴。”
陳國公曆來都是又穩又狠,對待子女也都是循循善誘的語氣,偏偏這一次他發了狠,把話說得明白通透,也是自己親生子女,不然旁的人,他根本不會如此。
即便是陳國公夫人早就已經明白陳國公要訓誡自家兒女,如今親耳聽到夫君如此嚴厲的語氣,陳國公夫人也隻覺得一陣止不住地害怕。
“那我們就沒有辦法,隻能等?”彆說是陳即遙,陳即明也不甘心。他被縱容慣了,東南之地,誰不知道他陳世子就是當地的霸王,如今卻要在一個女人麵前夾著尾巴做人,他做不到。
“哼,你錯了。葉國公府最大的劣勢,是他們家無後!等葉國公一死,那三十萬大軍花落誰家,猶未可知。到時候,就是咱們家的天下。”
陳國公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連原本凝重的麵容,都放鬆了許多。
“那還得等多久?我怕我們等不到那個時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陳即明和陳即遙可不是君子。
“這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好事,是天天都會有的嗎?混賬東西,不能忍也得忍著。不過二十年,葉語蘇一個女人,還能起什麼幺蛾子?”
陳國公不是不把葉語蘇看在眼裡,而是他知道葉語蘇最大的依仗是什麼,所以他覺得葉語蘇不過是一個狐假虎威的狐狸罷了。
陳即明和陳即遙對視一眼,緩緩低下了頭。陳即墨心中思量,麵上卻也恭敬地應了。
“那位青衫男子,又是何人?”陳即遙到底沒忍住,少不得又多問了一句。
“他?為父不識得。”陳國公不過隨意一掃,看得不甚清晰,臨了又道:“都傳熙德長公主府中養了一個麵首,曾經還陪著熙德長公主出席宮宴,如今這位大約也是一般吧。”
這個猜測很合理,若不然,白夜琉何必坐在女人堆當中,獨獨挨著葉語蘇坐?
這樣的對話,或多或少,發生在上京城的許多達官貴人家中。
卻不知道第二日,大殿之上,太監高聲宣道:
“宣夜闌國二皇子白氏夜琉覲見。”
一身深藍色的朝服妥帖地貼合著白夜琉的身軀,他行動之間自有一番隨性,仿佛這大殿之上的威壓於他不過一片輕飄飄的羽毛一般。
待看清他的容貌,不少昨日夜宴的大臣都看直了眼睛。陳國公想起自己昨日在兒女麵前的揣測,恨不得咬斷了舌頭。
這位白家二皇子就是昨兒個坐在熙德長公主身邊的——“麵首”?
眾人終於知道自己又被熙德長公主戲耍了一回!夜闌國皇子的身份何其尊貴,既然知道,還偏偏安排了那樣位次,這不是明擺著叫人誤會嗎?
索性沒有出什麼大亂子。而朝堂之上的諸人都是人精兒,心中即便曾經揣度了多種可能,如今也都掩下不提。
偏偏白夜琉昨日被葉語蘇提醒了一番,如今注意到眾人的神情轉換,即便轉換地很快,白夜琉也敏銳地捕捉到了眾人的心思。
白夜琉心中長歎:蘇蘇汙我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