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墓園在津南市的西邊,路上的車越走越少,路燈隔很久才一盞,斑駁的黃色燈光碎片時不時從宋希玉的側臉上掠過,自宋希玉接了那個電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麼,是因為沒成回家,和丈夫產生口角了?
一個小時後,到達墓園,宋希玉和工作人員交涉之後,三人被準許進入。
慘淡月光照著山的輪廓,滿山遍野的墓碑,莊嚴,肅穆,沉默。
“怕嗎?”宋希玉看向兩人。
“不怕。”
異口同聲。
怎麼會怕瑜瑩小姐呢。
怎麼會怕媽媽呢。
宋希玉一個人走在前麵,隻有依稀一點月光照著路。
她像是來了無數遍,清楚的記得每一個或高或低的台階。
看著宋希玉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背影,許沁忽然覺得她好孤獨。
宋希玉從來都是彆人的依靠,可有人在她傷心難過時讓她依靠。
十多分鐘後,到達一處墓碑。
幾人來得匆忙,沒有準備花束和紙錢,顯得有些不禮貌,許沁想下次一定要帶上禮物,這次就當是來見一個老朋友。
希望瑜瑩小姐不會責怪。
墓碑上宋瑜瑩頭發柔順的垂在雙肩,雙耳露出,唇角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像是、像是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
周思禮手指一寸一寸、仔仔細細撫摸過宋瑜瑩照片,醞釀片刻,她嘴唇顫動著,一股兒委屈勁兒滿了上來:“媽媽……”
許沁看的忘神。
手腕上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又很快鬆開。
宋希玉示意她們在另一邊等候。
許沁心神領會,隨著宋希玉走到另一邊。
說好不哭的,結果周思禮還是哭了,她哭的很小聲很壓抑,宋希玉擔憂張望,不過很快,周思禮就緩了過來,她手臂擦擦臉,開始說著其他事情,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宋希玉放下心,在她旁邊許沁同樣鬆口氣。
宋希玉抿唇,聲線略微沙啞:“今天謝謝你,思禮好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我也很開心。”
快樂都是互相傳染的。
停頓片刻,許沁問出心中想問:“我以為你會阻攔我們來這裡。”
“是嗎?”宋希玉自嘲般的笑了聲。
夜色漆黑如墨,濃霧把月光遮住。掛掉那通電話,心中的疲憊成浪般撲來,今夜臨時起意的出逃像在瘋狂撞擊她心口的封印。
她撫著額頭,眉頭深深蹙著,緩緩道:“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活著,活得墨守成規,活得束手束腳,真的是太累了。”
她看著許沁,就像看著自己,許沁擁有她內心深處空缺的部分,所以打一開始她就沒有阻攔的想法。
許沁和宋希玉並排站著,她一抬眸就是宋希玉清晰的側臉。
記憶裡,她從沒看見過這麼憂愁善感的宋希玉。
為什麼宋希玉會有這樣感慨呢?
宋希玉沒有從事家族企業,反而‘離經叛道’與所有人對抗去學醫,這在她看來應該是酷斃了的事情。
許沁想起曾經她問過宋希玉為什麼會選擇學醫,當時宋希玉說心臟如寶石,她是心臟質檢師兼修複師,這麼美麗的語言讓她直接沉淪。
此刻重新再想起,許沁恍然間發現,她簡單的腦袋竟然從未想過宋希玉麵對強大的家族,是如何抗爭的,她一直被宋希玉牽著鼻子走,把所有事情都想得理所當然。
許沁感到懊惱,原來自己曾錯過這麼多了解宋希玉的機會。
她的愛真的好幼稚。
許沁咬著嘴唇,痛楚讓她變的清醒理智:“你為什麼這樣說?”
宋希玉像是突然蘇醒,她感到眼睛發酸,感到全身無力,今夜太不理智了,她竟然沒理由的就泄露了心聲,這在她三十三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而且是對著著一個剛滿二十的少女。
“許沁,我並不全是你所看的樣子。”宋希玉棕眸漸漸染上一層濃厚的鬱色,寂寥、慌亂,複雜的情緒在她心裡交織。
宋希玉想,大概是許沁對她的印象就此破滅了吧。
許沁所看到的是溫柔堅定的她,許沁所喜歡的是充滿世間美好品質的她,那是她,也不全是她,那是她給許沁看的她。
宋希玉想,她為什麼不繼續偽裝下去呢,就這樣被崇拜,被仰視。
冰冷的風吹過她的發,宋希玉懂了,她想要被理解,想要被共鳴。
是在她忽視和許沁的年齡差之後,她希望兩個人能以最平等的姿態、思想交流。
許沁一直看著宋希玉,她當然知道宋希玉不是她所看見的樣子。
她對於宋希玉的印象還停留在兩年前,這次相遇,大概是在社會摸爬滾打了兩年,她開始透過現象去看本質,發現曾經她忽視的每一個地方。
她該被拒絕的,如果宋希玉當時接受那樣的她,那兩年之後的許沁一定會覺得宋希玉非常卑鄙無恥,因為宋希玉絕不是喜歡她。
過去這麼長一段時間,再次見到宋希玉,她的幻想、期盼、生氣、高興等等所有情緒都在告訴她,她仍然在意宋希玉。
對,是在意。
這一次許沁沒有輕易說愛這個字。
現在的她在學習什麼是愛,如何被愛,如何愛人。
愛不是單方麵,愛是相互。
自顧自的訴說衷情是沒有意義的,隻有靈魂的觸碰才是刻骨銘心的。
她不會再這麼莽撞。她會觀察,她會收斂,也會釋放。愛人也該愛她的幸福,如果宋希玉是幸福的,那麼她會用最真誠的心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