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名姝再次醒來時是在自己的房間,她的房間並不向陽,窗簾又是合上的,睜眼一片灰暗,不知睡了多久。
手伸向床邊的矮櫃,黑暗中,她摸到了自己的手機,摁亮屏幕,才下午兩點半。
想到如今家中麵臨的困境,她也不能繼續安睡,索性起身。
兩天前,她晚上下班回來,家裡正在吵一場很凶的架,家裡沒有房子,租住在一棟老式的居民樓,沒有電梯,那天,樓道裡的燈也壞掉了,宴名姝拿手機打著手電筒上樓,聽見爸爸媽媽大聲吵架和砸東西的聲音。
走到家門前,她看見了蹲在門外打遊戲的弟弟。
“文軒,出什麼事了?”宴名姝擔心地問。
宴文軒站起身,後背“刺啦”一聲,不用看也知道外套破了個口子,他一臉煩躁地脫了外套抱在懷裡,遊戲也不打了,也不回答姐姐的問題。
“沒事,衣服壞了可以再買,門框邊上有個釘子,下次注意就行。”宴名姝此刻還不知道家門內等待著她的是什麼,微笑著安慰因高考落榜,最近心情都不佳的弟弟。
“姐……”宴文軒欲言又止。
“嗯?”宴名姝笑了笑,抬手摸摸弟弟的頭,以為弟弟還在為沒考上大學的事心煩,“文軒都比姐姐高這麼多了,姐姐要踮腳才能摸到你的頭了,未來有很多種可能性,一次失敗沒什麼的,我們可以複讀,去學門手藝也可以……”
“姐!”宴文軒不知怎麼情緒激動起來,宴名姝愣住,思考自己是否言語不當,傷到正值青春期弟弟的心。
門突然從內側拉開了,他們的爸爸,宴宏博,一個外表看起來老實敦厚的男人捂著發腫的右臉探出頭。
“怎麼站在家門口不進來?”宴宏博笑嗬嗬道,已經習慣在孩子們麵前這副狼狽模樣。
“爸爸,媽媽又打你了?”宴名姝憂心忡忡問。
“不說這個,餓了吧,先進來吃飯。”宴宏博笑著將兩個孩子拉進門內。
宴文軒沒動,還拽住了宴名姝,宴名姝以為弟弟還在擔心弄破外套的事,安撫地拍了拍他手臂。
“哈哈,文軒又在鬨小孩子脾氣。”宴宏博打趣說道。
宴文軒想說:“姐,快跑!永遠也不要再回家裡來了!”看了眼父親,他把話咽了回去,鬆開了想拉姐姐一把的手。
上了飯桌,宴名姝才知道爸爸媽媽今天為什麼吵架,爸爸賭癮又犯了,在網上悄悄網賭,借了高利網貸,利滾利,兩個小時前催債的人拿著刀上門,說一周內還不上錢,就剁掉爸爸一根手指,之後每天上門剁一根,剁完手指剁腳趾。
宴名姝嚇了一跳,努力鎮靜下來後道:“高利貸是違法的,我們可以報警。”
爸爸媽媽立刻否認了她這個方案,說放高利貸的都是一些混黑的,窮凶極惡之徒,不乏身負數案,剛從牢裡出來的。
“那怎麼辦?”宴名姝咬著下唇,為爸爸擔憂。
爸爸問她:“名姝啊,要是你有能幫上爸爸的地方,你一定願意幫爸爸的吧?”
宴名姝不假思索地點頭,她想天底下應該沒有女兒不願意幫父親,雖然弟弟出生後,爸爸媽媽對她的關注少了許多,但終歸是愛她的,她一直堅信,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也沒有孩子不愛自己的父母。
“這次問題解決後,爸爸能不能不要再賭了?”宴名姝問。
“當然,爸爸還要努力賺錢讓你、文軒、還有媽媽過上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宴名姝出門時看到家門外的白牆被人潑了血,還打了兩個大大的叉,嚇得失聲尖叫,去到公司上班,頭一次頻頻走神,晚上下班回家就看見了黃老板。
父母都在熱情招待黃老板,隻有弟弟坐在一旁打遊戲,音量開很大,一邊手指飛快操作,擦到屏幕要爆出火花,一邊不停罵人,好像意有所指。
宴名姝這時還沒察覺到不對勁,隻是以為家裡來了位她不熟悉的客人。
直到爸爸媽媽拉著她硬往這位客人身邊湊,她才意識到哪裡不對。
“黃老板,您彆看我們家名姝長得妖裡妖氣,跟狐狸精似的,但是個純潔的好女孩,戀愛都沒談過呢。”秦淑笑容燦爛,語氣高昂,好像誌在必得要推銷出一件自己最得意的商品。
“媽媽。”宴名姝惴惴不安,輕喚了一聲。
秦淑沒有聽到,她還沉浸在跟黃老板說宴名姝如何如何好,您娶了她一定不虧。
黃老板砸吧著肥油的嘴,色眯眯打量著宴名姝,“我也覺得名姝很適合做妻子。”
“操!”
“什麼垃圾玩意兒!”
坐在對麵沙發上宴文軒這時連爆了兩句粗口,秦淑和黃老板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宴名姝夾在兩人中間,像夾心餅乾,還被媽媽從側邊一直往黃老板身邊推,她不知道媽媽為什麼這樣,都要嚇哭了,可媽媽沒有停。
“我們家名姝可乖了,從來都是按時回家,不跟外麵不三不四的人玩,文文靜靜,一點也不鬨騰……”秦淑依舊眉飛色舞地說著。
爸爸從廚房裡出來,端出幾盤平時壓根不會出現在他們家餐桌上的菜,宴名姝心思不在那些她不認識的菜上,隻注意到爸爸臉上的笑容甚至比媽媽的更燦爛,刺得她眼睛疼。
“名姝啊,黃老板今天過來見你,帶了不少好東西,你看這火腿,就要賣上千,黃老板還給爸爸帶了酒和煙,對了,黃老板也給你帶了禮物,幫你放到你房間了。”
爸爸越說臉上笑容越大,好像有翅膀吊著他眼角眉梢,還有嘴角,他快樂得要飛起來了。
宴名姝耳邊回響起爸爸昨天說的那句話,如遭雷劈。
“名姝啊,如果你有能幫到爸爸的地方,你一定願意幫爸爸的吧?”
宴名姝忽然覺得身體很冷,止不住要顫抖,爸爸媽媽都渾然未覺,又或者根本就不關心,他們此刻全部心思都在想著如何討好黃老板,讓黃老板非她不娶。
“艸!豬隊友!”
宴文軒罵罵咧咧站起身,走過來,拽了她一把,“姐,你過來跟我組隊,那些人都是臭傻逼!總是拖我後腿。”
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宴名姝被弟弟拽了出來,弟弟拉她坐到另一張破皮嚴重的灰沙發上,她一邊打開手機,進入遊戲,跟弟弟組隊,一邊低聲說:“文軒,你平時不罵臟話的,今天怎麼這樣,罵人不好,以後不要罵了。”
“姐,我這是在指桑罵槐。”宴文軒抬眼看了那邊的三個大人,壓低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