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且我厭男、恐男,也仇男。”
談起自己的事業,還有幾分興致。
“前幾年不知道誰,把京劇妖魔化了,說戲一開場就不能停,人不聽鬼聽。民國時期那些祖師爺,更是摔斷了腿,也堅持唱完整場。自從我們院的一個大武生,參加春晚彩排時把腿摔斷了,院長就開始防微杜漸,不讓我們再拿身體兒戲。敬業可以,但不能以犧牲身體為代價。我們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京劇演員。”
都說不瘋魔不成活,蔣文明想不到這位老院長倒是挺有個性。
“是陳量行,陳院長嗎?我小時候跟外婆去津城,有幸看過他貼的《打漁殺家》,那身段,瀟灑極了。”
董禮貌聽見有人提起自己偶像,立即化身迷妹,一通安利:“是!陳院長是大武生出身,後改的老生。他身上乾淨利落,跟會輕功似的。嗓子渾厚蒼勁,天生的老生料子。臉又生的好。有些角兒,在台上會發光。下了台,就泯然眾人。但我們陳院長不是,他在台上台下都好看。”
董禮貌沉浸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遺憾裡,沒發現蔣文明半晌未說話。
短暫的沉默,在病房裡彌漫。
直到蔣文明輕咳了一聲:“看出來了,你很喜歡他。”
提起其他,金主爸爸不是十分暴躁,就是懨懨的。唯獨說到這位院長,眼睛都亮了。
董禮貌“嗯”了一聲,大大方方承認了:“我那些活著的偶像,就剩他一個了。就像蘇東坡、辛棄疾,很難有人會不欣賞他們吧。”
“所以你大老遠地跑過來,就是怕手術被親朋好友知道,免得傳到院長耳朵裡,取消你的演出資格。”蔣文明意味不明地緩緩點了點頭,女孩子好像很容易喜歡上自己的上司、老師、教官,生來的慕強,和骨子裡對上位者的傾慕。
隨後尷尬地轉移了話題:“你都吃了,我還餓著肚子,一口湯都沒給我留。”
董禮貌不以為意,理直氣壯道:“若是吃不上飯的年頭,我也保證不了分你一杯羹。我不是戲精轉世,跟你分一碗麵。你可以選擇現在出去買,或者再點一份外賣。”
現代人都三高,少吃一頓沒什麼。
他還是沒餓到一定程度,不然早沒了在這絮叨的力氣。
蔣文明一噎:“行。”
被嫌棄又精神內耗,卻也忘了餓了。
董禮貌休息這麼久,不願意像粘在輪椅上一般,還是掙紮著起來。
在病房裡轉悠了兩圈,稍稍活動了下筋骨。
她熟悉自己的身體,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頭、每一個細胞。這些零件無時無刻不在為她拚命,載著她在戲台上翩翩起舞。
此刻,感覺身體機能雖恢複不到最佳,但不算糟糕。至少比她預料中的最壞結果,好上很多。
蔣文明上前想攙扶一把,卻發現對方似乎並不需要自己,手伸到半路還是縮了回來。免得被誤會是鹹豬手。
經不住在心底感歎:比我好看的人還比我努力,那我努力還有什麼用。
露出兩顆小虎牙,笑說:“怪不得地方戲打不過京劇,在民國時就被你們壓一頭,現在還翻不了身。京劇裡都是你們這樣長得像天女下凡,還刻苦拚命努力的。”
原本想說,地方戲都是像自己這樣的凡夫俗子,躺不平又卷不贏的。
又怕自己這種上不得台麵,不被主流認可,在草台班子又混的不好的,給地方戲抹黑。咬著舌頭,還是生生吞了回去,沒說出口。
“也是。我可以嘴上說隻是藝術形式不同,可我還是覺得京戲最屌。”董禮貌想了想,這回連裝都不裝了,赤裸裸的狂傲:
“從徽班進京,就一直給統治者唱戲,受當局喜愛。既是達官貴人的附庸風雅,也是販夫走卒的精神食糧。現在還是很多年輕人的電子榨菜。我想象不到這個世上沒有京戲這門藝術,會少了多少色彩。”
蔣文明沒反駁,靜靜聽她炫耀。
看她那副傲嬌又自鳴得意的神色,像美人畫皮下,還有個有趣的靈魂。
屋外,一陣熙熙攘攘,就見蔣爸、蔣媽出現在門口。
梁宏圖看見兒子的身影後,就這麼大咧咧的闖進來,也沒管這裡麵是不是還有個姑娘。
邊走邊開口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咋跑這兒來了?電話也不接。我和你媽找了你半天。”
蔣文明忽地想起來,自己手機沒電好像忘記充了。
醫院裡有共享充電寶,就是人得在那兒一直杵著,醫生不是警察,不負責看管手機。
“這誰啊?你女朋友?”梁宏圖瞅見了董禮貌,先入為主地展開聯想。
更氣了:“是不是你給人家小姑娘搞大了肚子,跑這來做人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