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禮貌有時覺得自己功利心太重,少了兩分搞藝術的純粹。不過想想下個月的房租,還是安心當她的社畜。
吃飯時,習慣性往角落裡靠窗的位置一瞥,陳量行常常坐那兒吃飯。
他雖然坐頭把交椅,可從不擺老爺的譜,不讓助理把飯送上去,或開小灶。一直跟大家吃同樣的飯菜,同樣來餐廳。
明明是老爺的命,卻始終跟最廣大的人民群眾在一起。
但今天的他,沒出現。
董禮貌收回視線,用叉子戳了兩下沙拉,便放下了。看來今天又不能實行光盤行動了。
浪費糧食,實在對不起廚師做的這樣可口。
“要不我打包回去晚上吃吧。”
“算了吧。”金奕言嚼完最後一口小蛋糕,說道:
“現在不是吃不起飯的年代,很多人都三高。要是怕浪費,強迫自己吃完。回頭得了高血糖、高血脂,也是浪費國家醫療資源。”
董禮貌想了想,也是,總不能浪費糧食不行,浪費醫院的床鋪、檢查就可以。
工資條遲遲未發下來,彼時的陳量行正坐在辦公室裡,給財務部的同事打了通電話。
見是院長辦公室的號碼,不敢怠慢,很快接通了。
“小董跟我請假了,她曠工的天數不要扣工資。”
下屬聞琴知雅意,很快明白了院長的弦外之音,幾乎沒有停頓,便接上了:
“是。我們才知道董小姐被處分的事,院長您沒將通知給到我們說降職,當然還按角兒的待遇。不管工資還是考勤。”
下屬機靈,會來事,能揣測上司心意,還以為會被誇。
哪知那邊停頓了幾秒,既沒讚賞他的做法,也沒糾正說董禮貌已經不唱頭路了。
而是一貫冷淡地說道:“好。知道了。”
掛了電話,陳量行將身體深深鑲嵌進椅背裡。
每個人都在說謊,他一向對自己了如指掌,忽然也有懷疑。
他所說的愛惜人才,才縱容小董胡鬨,是在為什麼遮掩。
下午的排練開始了,董禮貌早早到了演播廳。
田橙子是為幾日後貼的《烏龍院》全折做準備,給她配戲的是女老生金奕言。
董禮貌則跟飾演眾衙役和街坊的,站在了一起。看著本該屬於自己的位置,現在由田橙子飾演閻惜嬌。
她討厭的人,演著她最喜歡的戲,還搭檔她好的朋友——放眼全國,在年輕演員裡,也找不出比金奕言的女老生更優秀的。
董禮貌心裡難過,卻也無濟於事。
她又如何能無理取鬨,像小孩子一樣不懂事,讓她的好朋友金奕言放棄工作,去孤立林瘦娟的狐朋狗友。
看著台上的兩個人珠聯璧合,相得益彰,董禮貌做不到雲淡風輕,甚至快將後槽牙都要碎了,將眼淚也一並咽了回去。
不知道怪誰,對蔣文明的恨意愈發深了。
尤其到了最後一折,閻惜嬌變成鬼活捉三郎,有一段椅子戲,堪稱京劇中的絕活兒,難度不輸《貴妃醉酒》中的臥魚,十分考驗旦角兒童子功。
但見田橙子在台上,本該提假人、甩水發、舞水袖……卻見她連幾步路都走不好。
看得董禮貌痛心疾首,將自己的心頭好糟蹋成這樣,終於忍到響拍結束。
直接走上前去,攔住了她回後台卸妝的去路,控訴道:“你根本不懂閻惜嬌,也沒演好閻惜嬌。”
她不是來看笑話的,而是在自己不能挑大梁的時候,真心希望有人能飾演好這出戲。
便開始傳授經驗:“你應該演的再病嬌一點。閻惜嬌雖是有著笑容,妝容也是紅粉朱唇,衣衫如正常人,但她已經化成了鬼,所以神態動作都得充滿鬼氣。活脫脫愛你就要不擇手段得到你啊。”
董禮貌越說越氣,忽地情緒便有幾分激動:“可你演的是什麼?索命的過程,根本看不到鬼在施法。隻剩下明亮的舞台,兩個人。沒有音效沒有電腦特效,你就演不出恐怖片的氛圍了是吧?不能讓人看得寒毛直豎,晚上做噩夢,你的演出就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