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逸沒有開頭頂的吊燈，隻開了書桌那一偶的台燈。

台燈的光微弱而模糊，模糊了白燁身形的邊界，江星逸看不清白燁聽完這句話的表情。

在台燈的光慢慢因為沒電而微弱下去變得徹底罷工的時候，江星逸透過窗外落進來的月光，看見了白燁的下顎線。

他聽見白燁說了一聲“好”。

此後白燁走了的這麼多年，江星逸都會夢見這個場景。

年少還未更事的少年站在窗邊，夜晚的風漫進窗戶，吹動了他身邊的暗色銀紋窗簾。

少年嗓音溫柔，像是浸潤了窗外銀白的月光，讓江星逸一記就是好多年。

江星逸在夢境裡把現實篡改過，現實裡他在聽見白燁的答複後看見白燁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燈光璀璨的客廳。

但是夢裡，他夢見他靠近了白燁，在白燁身邊停下了腳步，白燁也應聲抬眼。

他就這樣落進了白燁那雙漂亮的眼睛，然後他觸碰到了對方。

溫熱的呼吸交纏，夢境裡夜晚的風都格外躁動不安，像是少年心事的宣泄一般，炙熱滾燙。

江星逸現在光是想起那些過往都覺得呼吸困難。

他見過白燁人生中最狼狽的樣子，他把自己帶入過白燁，如果有一個人也見過自己最狼狽的樣子，見過他的孤獨，他可能沒辦法心平氣和地對待一個人，和對方麵對麵交流會覺得難堪，掉麵子。

白燁的聲音將江星逸從回憶裡拉了出來：“彆往前走了，再走就要走過了。”

白燁拉住了江星逸，語氣帶著些無奈，時間的流逝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原本那個聲音清冷的少年如今聲音帶著更多的磁性，溫柔低沉，帶著些許撩人的沙啞。

江星逸回過神，他看見了白燁那雙眼睛。

白燁的眼睛生得清冷，如今他的眉毛上沾著雪花，睫毛上也是，給人的感覺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冰清玉潔。

江星逸又想起白燁住在他家那年的一個雪夜。

白燁站在樓底下的路燈下，看著江星逸笑，明明被江星逸用雪球砸了，卻笑得很溫暖，那時候的白燁臉上也覆蓋了幾片雪花，和現在有些相似。

怎麼說，回憶打開了夾子，就怎麼也關不上了。

江星逸曾經一夜又一夜想忘記的那些回憶如今全部翻湧，把他自己覆蓋，讓他覺得呼吸困難。

江星逸甚至懷疑自己還在夢裡。

早上他要離開家的時候手已經搭在把手上了，卻又突然鬆開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白燁依舊還在淺眠，他看見了白燁還皺著的眉，然後控製不住地靠近低頭，最終也隻是伸出手撫平了他的眉。

他這麼做隻是為了確定某個人是真的存在，不是他的一場大夢，夢醒了對方就消失，獨留他醒來之後一個人呆在這空蕩蕩的房間裡，抬頭看著天花板。

確定這也不是他的幻覺，等他中午回來，床上什麼也沒有，對方的痕跡全部消失，什麼也沒有留下。

江星逸定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白燁，像是要把這個的所有印象，刻在腦子裡。

江星逸忍耐不住這些這麼磨人的想法和猜測，他開口問：“白燁，你回國了之後還走嗎？”

白燁靜默了片刻，沒說話。

街邊有風吹了過來，吹起了滿天雪花，不遠處兩條並列的腳印也慢慢被覆蓋。

江星逸突然不希望聽見白燁的答案了，他抬腳垂著眸把一切情緒隱藏，剛想說“走吧，彆傻站著吹風了”，結果他就聽見了白燁的回答。

白燁說了和那個夜晚幾乎意思一樣的話：“江星逸，你想要我留下來嗎？”

江星逸猛然抬頭，他看見了那雙十多年一如既往冷然的眼睛，眼睛裡隻有他一個人。

江星逸說：“如果我說我想你留下來呢？”

白燁笑了一下，聲音很輕：“那你包住嗎？”

江星逸：“包住。”

白燁彎了一下眼睛：“那就可以了。”

白燁的話音剛落，他往前走了幾步，貼近了江星逸。

江星逸想起他之前做過的那個夢，那一瞬間，他恍惚覺得夢境和現實重疊，隻是主動的對象換了一個。

但是白燁隻是拂去了他眼皮裡落著的雪，手指指尖也很冰涼，他撚著那一點白，然後轉身走進了那一家生活用品店。

江星逸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一下，然後也走了進去。

白燁，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讓你接受我的追求呢？

江星逸發現自己喜歡白燁就是從那些夢境開始，他夢見他在那個夜晚親吻白燁，他夢見白燁說“我想你”，他夢見白燁在初中學校無人的角落親吻他……

那些都是江星逸想要的。

他最開始隻是希望白燁留下來，他現在更貪心一點，應該不會把人嚇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