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斯南頭盔上竹蜻蜓轉動的速度時快時慢。
遊知榆想,大概自己頭盔上的那隻竹蜻蜓,應該也跟個小陀螺似的,正在她頭上呼咻呼咻地轉悠個不停。
人有時候很奇怪,明明是平日裡不惜得看的小玩意兒,到了這披著晨影的海浪邊,站在繞著海風的飛鳥下,就開始覺得特彆起來。
“你是第一個說歡迎我來到這裡的人。”良久,遊知榆開了口。
第一個?
桑斯南覺得奇怪。雖說她對北浦島並沒有那種強烈的歸屬感,但據她所知,北浦島也並不是一座排外的小城。
不過很快,遊知榆就解決了她的疑惑。
“當然,這裡的人都很好。”遊知榆慢悠悠地摘下頭盔,將頭盔拎在手上,長發被風吹得飄揚起來,有一種散漫又恣意的美。
桑斯南等了一會。
她以為遊知榆後麵還有一句“但是”。
但是沒有“但是”。
遊知榆隻是微微低了眼睫,盯著頭盔上轉悠個不停的竹蜻蜓,好一會,才有些漫不經心地笑笑,
“不過也可能隻是巧合吧。”
她覺得竹蜻蜓有趣。是因為不管她現在身處何地,但當竹蜻蜓轉悠起來的時候,吹到她身上的海風就會是熱烈的。
桑斯南抿了抿唇。許多年前,在海岸礁石邊路過光著腳跳舞的遊知榆時,她就想過,公主也許並不是童話世界裡的公主,會麵臨著她所處階層無法理解的苦悶。
但她從不想去理解,也抗拒自己偶爾突兀生出的探知欲。
試圖去了解一個人,去探知一個人身上的秘密,就會無法避免地和對方產生一些隱秘的聯結。
而這種聯結一旦發生,往往需要付出更厚重的代價,去維係……或者是斬斷這種聯結,都需要代價。
聯結越深,代價越慘痛。
所以十二年前,她隻是一次又一次地路過那塊平整的海岸;所以現在,她麵對著“第一個”這種如此特殊的稱謂,隻是沉默了一會,動了動唇,
“我也隻是隨口一說。”
“嗯?”遊知榆挑了挑眉,“所以你的歡迎是假的?”
桑斯南低了眼睫,不說話了。
空氣在一瞬間靜謐了下來,連同海岸邊喧囂的花式摩托表演,聲音都好似在這一瞬間弱了下來。
遊知榆的眼神在搖晃的日光下閃爍,又微微傾了些腰過來,將距離拉近,略微仰頭盯著她的眼神,濃密卷翹的眼睫上落著碎光,好像要硬勾著她把話說完。
對方身上柔軟的香味裹了過來。
視線可及之處是一片晃眼的白,以及恣意明豔的眼,還有飽滿微微翹起的紅唇。
桑斯南被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卻又抵上了身後戳得皮膚發疼的機車把手,還正好戳在腰窩處。
前方是女人看起來纖薄卻又顯得柔軟的上半身,本來中間還隔著安全的間隙,可海風卻在這一刻變大,將對方身上的香味和蠢蠢欲動的裙擺都拂了過來。似是陷入了一朵開得正豔的蝴蝶洋牡丹裡,薄而輕的花蕊輕撓著腿,酥酥麻麻的,又不敢去碰,怕一碰,就化成汁水,滲入她的皮膚,鑽入她乾涸的喉。
後麵是戳在腰上的機車把手,前麵是清透卻又略微含著些攻擊性的美人。
桑斯南在中間的間隙裡,虛虛地咽了一下喉嚨。
幸好。
一通振得她大腿發麻的電話打了過來。
她鬆了口氣。
遊知榆狹長的眼尾輕抬了抬,慢悠悠地直起上本身。空氣裡曖昧又模糊的因子在這一瞬間消散。
桑斯南將振動著的手機從貼著皮膚的褲兜裡拿出來,按下接聽鍵時,那處仍然有些酥麻。
是田蘭慧打來的電話。
催她去接人了。
桑斯南把一直接通著的手機放在車把手的手機支架上,回頭卻看到遊知榆似乎應該忘記了剛剛的小插曲,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海岸邊的表演。
光著腳,手裡還拿著她的襯衫。
像個柔弱卻矜貴,隨時會被這裡的海灘欺負的公主。
她有些猶豫。
遊知榆一轉頭,便瞥見了她的猶豫,這會倒是慷慨了許多,不再非要從她口中討要那個不太真心的答案。
“你是不是有事要忙?”
桑斯南“嗯”了一聲,“你是要我先送你回去?還是要在這裡看一會?”
“我還想再看看。”遊知榆輕輕晃動了一下腰肢,“等下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今天謝謝你。”她說著,把手裡的頭盔和襯衫都遞了過來。
桑斯南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接,卻又不小心瞥到下邊沙灘上,有人將汽水噴在一個女生胸前,於是女生尷尬地抱著自己的胸口跑開。
她伸在空中的手頓了頓,最終隻接過了頭盔。
“你要是要下去玩的話……”她遲疑了幾秒,看向遊知榆身上單薄的白裙,還是決定當一次好心人,“最好還是帶著這件襯衫吧。”
“那我要怎麼還給你?”遊知榆的手指在柔軟的衣料上勾了勾。
“你店裡是不是有個暑假兼職生叫明冬知?”桑斯南說著,就把頭盔放在了車把手邊上,騎上車擰動了油門,輕輕揚了揚下巴,
“你給她,讓她帶給我就可以。”
話落,平日裡要抖上幾十秒才發動的機車,這時卻很快發動,從遊知榆的身邊竄了出去,她還沒來得及問出那句:
你和明冬知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