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姐她從小時候開始就不愛接電話,我們打電話給她她一般都不接的,有什麼事情都發短信。可能文字交流對她來說會比直接打電話好一些,甚至她有時候還會寧願和我們用手語交流也不願意說話,這大概就是“社恐”的一種表現吧。
如果哪天她突然接了知榆姐的電話,這才比較可怕呢QvQ」
原來是這樣。
電話恐懼症,這大概是一種不太適合在快節奏現代社會裡暴露的“病症”,隻能躲藏在無休無止的緊密社交活動之下,艱難地存活。而這個稱呼,這種不算“病症”的習慣,卻被來自北浦島的一群人,如此可愛地保留了下來。
遊知榆朝明冬知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而下一秒,手中的便利貼突然被搶了過去。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明夏眠“嘖”了一聲,
“我就說她這個習慣不好吧,容易惹人誤會。”
遊知榆挑了挑眉心,“明老板。”
明夏眠“嘿嘿”一笑,摸了摸明冬知的頭,又喊了一句“遊老板”,說,“我來喝咖啡,順便來看看我妹。”
明冬知用力一拍明夏眠的手,比著手語,“你喝什麼咖啡!”
明夏眠反問,“我怎麼不能喝?”
明冬知“切”一聲,在明夏眠麵前簡直像個小刺蝟,但轉眼又看到遊知榆又收斂了起來,吐了吐舌頭,繼續拿著擦布去擦桌子了。
明夏眠朝遊知榆笑了一下,“她還不懂事,要是在店裡遇到了什麼問題,麻煩遊老板通知我一聲,我來處理就好。”
說著,又跛著腳,有些費力地走到桌邊坐下,拿起菜單,
“那麻煩遊老板給我來一杯生椰拿鐵。”
遊知榆輕輕頷首,“我去給你做,明老板稍等一會。”
說好的請喝咖啡她不會不記得。做好之後,她端到明夏眠麵前,卻發現明夏眠已經轉了桌上的付款碼付錢。
“不是說好我請客嗎?”她微微蹙眉。
明夏眠說,“照顧照顧遊老板生意,總不能讓我妹在這裡領薪水,然後我還在這白吃白喝吧。”
遊知榆把咖啡端過去,“那又怎麼?”
“那還是遊老板大氣。”明夏眠抿了一口咖啡,又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便利貼,似是隨意地提起,“三十四也不是完全不接電話,隻是一般不接我們的。”
遊知榆這才想起昨天早上桑斯南好像還接了一個電話,並且到騎車離開之前都還沒有掛斷。
可為什麼偏偏不接她的電話?
“但她一般隻接蘭慧阿婆的電話。”明夏眠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
“蘭慧阿婆?”遊知榆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明夏眠“嗯”了一聲,“蘭慧阿婆從很久以前開始就聽不到也說不了話了,家裡沒其他人,就靠低保過日子,每天隻做一件事,就是去港口那邊,翻著那本被翻得起了毛的新華字典,看著港口一艘艘海船揚帆鳴笛起航。”
“拿著粉筆,一遍又一遍地寫‘佩恩’這兩個字,這是她孫女的名字。因為她患了精神病,總覺得佩恩還會回來,隻要誰和她說佩恩不會回來了她就不要命地往海裡跑……誰也按不住她,而且家裡又沒有家人看顧著,病也沒錢治,醫生想了個辦法,和她說,隻要在那個港口的石板路上寫一萬遍孫女的名字,孫女就會回來了。”
遊知榆愣住。
明夏眠又笑了一下,眼裡卻沒有笑意,“可隻要一漲潮就會被衝得乾乾淨淨,所以佩恩的名字,她永遠寫不到一萬遍。”
話落,門口的風鈴響了一下,清脆的聲音似是為了擊碎這話裡的沉重。來上班的阿麗一邊嘟囔著天氣真熱,一邊走了進來。
結果發現,明夏眠正和遊知榆麵對麵坐著,明冬知正在擦著桌子。
遊知榆的麵色還有些凝重。
“怎麼了?”她乾巴巴地問了一句,心正想著遊知榆不會打算把自己開了讓明夏眠在這上班吧。
遊知榆就朝她看了過來,“阿麗姐,你來一下。”
阿麗硬著頭皮走過去,“怎麼了知榆?”
遊知榆說,“你在這裡坐一會。”
阿麗猶豫地坐下。
明夏眠看了一眼遊知榆。
遊知榆這才問出那句,“那桑斯南隻接蘭慧阿婆的電話,是因為什麼?”
像是特意說給阿麗聽似的。明明不需要指名道姓地問,卻還是問了一遍。
“蘭慧阿婆腿腳不方便,家又住在坡上,自己很難走那麼遠,所以每天都是三十四背著蘭慧阿婆去港口,然後又背著阿婆回來。”明夏眠說,“至於打電話接電話,應該是她們兩個之間的暗號吧。”
“可蘭慧阿婆不是聽不到也說不了話嗎?”阿麗問。
明夏眠哂了一聲,“所以才需要這種信號。”
一個從不接電話的人,隻會接另一個人的電話,而那個被視作“唯一”的人,是個說不了話也聽不到電話的聾啞阿婆。
誰都知道,這樣的信號代表著什麼。
阿麗麵上一熱,也知道自己不該問。
遊知榆又問,“那除了桑斯南,沒其他人幫蘭慧阿婆了嗎?”
明夏眠搖頭說,“沒有。那裡不能騎車上去,我腿腳不方便,我妹又要上學……”
遊知榆點點頭,“那其他人呢?”
阿麗愣著,隻反複地搓著衣角。
明夏眠遲疑了幾秒,說,“在小到家家戶戶打過照麵的北浦島,精神病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大家都害怕和蘭慧阿婆走得太近,特彆是三十四這麼大點年紀的女孩,都害怕被蘭慧阿婆賴上當孫女,那就得賴一輩子了……”
遊知榆攥了攥手指。
她自覺自己沒有多了解桑斯南,但在明夏眠開口之前,也察覺到了裡麵的端倪。又看到了剛來上班的阿麗姐,想到阿麗前幾天對桑斯南的評價,就乾脆把阿麗喊了過來,和她一起聽上這段。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等明夏眠說完,她心裡的驚訝並不比阿麗少,雖說昨天被連著掛了兩通電話有些不悅,可這會那點不悅也被這後麵的來龍去脈驅得煙消雲散。
等看到阿麗驚訝的表情時,還是有些止不住的小心思冒了尖出來,喊阿麗過來聽是對的,選擇沒把自己的不悅表達出來是對的……
從一開始,蔚藍大海裡的底色就是透明的。
想到這裡,遊知榆忍不住問,“那她就不怕嗎?”
“她啊,她不怕。”明夏眠眯了眯眼,“彆說被人說閒話,或者是蘭慧阿婆這點事了……她這人不怕黑不怕鬼,不怕恐怖懸疑不怕蛇蟲鼠蟻,天不怕地不怕的,就隻怕一件事——”
她把聲音拖得老長,語調又慢慢悠悠。
讓人忍不住被她勾得心癢癢起來。
阿麗這會也忘了自己對桑斯南的偏見,率先忍不住,“怕什麼?”
明夏眠見達到效果,這才笑出聲。明明是阿麗先忍不住開口,她卻從遊知榆輕輕晃動的眼睫中,瞥見了比阿麗更濃厚的好奇。
於是。
她輕咳了一聲,盯了一眼遊知榆,等對方終於輕抬眼睫望過來了,才含含糊糊地笑,
“不告訴你,你自己去問她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