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桑斯南的錯覺。
吹了會海風,又吃了幾串新加的小串燒烤,她頭暈目眩的感覺的確是被這個夏夜衝散了不少。
對此,明夏眠大言不慚地灌了口啤酒,“我就說你得出來吹吹風吃吃串,最好還得多喝幾口酒,就不會總是在半夜失眠了。”
“失眠?”遊知榆的聲音順著風輕輕地飄過來。
桑斯南抿了一口水,“有一點。”
“什麼叫有一點啊!”明夏眠不滿她的說法,“你不是因為——”
話說了一半又打住。
遊知榆和李和柔都饒有興致地看了過去。
明夏眠又灌了口酒,很自然地接上後麵的話,“你不是因為才跟個小孩似的隻喝奶不喝酒嗎?”
桑斯南呼出一口氣,幸好明夏眠沒把“失眠”後的真正“因為”,在這麼一張被海鮮和不太自然的飯桌上說出來。
某種程度上,她害怕看到任何人獲知這件事之後的反應,不管是善意的同情,還是驚訝,亦或者是難免會覺得她矯情。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不隻是明夏眠,大概其他人也從她微妙的表情變化中獲得了她的態度,聰明地沒有再將這件事問下去。
“失眠確實是不喝酒好一點。”李和柔豪爽地乾了一杯啤酒,又朝桑斯南眨了眨眼,“不過年輕人嘛,誰沒有個失眠脫發的小毛病,用不著太焦慮。”
桑斯南笑了笑,“謝謝柔姐。”
柔姐?從桑斯南嘴裡冒出來,倒是一個有趣的稱呼。
遊知榆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三個人的互動,作為一個外來者,她的位置的確有些尷尬,許多話題也插不進話,隻能默默聽著。
帶她過來的李和柔和熱情似火的明夏眠倒總是每個話題都帶著她,但總有顧不上的地方,特彆是明夏眠喝得興起,臉都紅起來之後,聊的話題也就越來越讓她靠不上。
她無聊地多喝了幾杯梅子酒。
倒是旁邊“不擅長社交”的桑斯南,在熱火朝天的話題下,還能照顧著她的無聊,微微低著頭,小聲地提醒著她,
“不要喝多,梅子酒後勁比你想象得大。”
“你這邊風大,可以把頭發綁起來。”說著,還從自己的牛仔背帶褲裡掏出一個橡皮筋給她。
她接過,看著手心裡很小一圈的橡皮筋,又看看側臉對著她的桑斯南。天氣很熱,桑斯南已經把頭發綁了起來,團成一個小丸子,從橘粉色的鴨舌帽後麵露出來,被風刮得搖搖晃晃。瘦削的側臉在橘粉色的赤霞下暈出柔軟的輪廓,有時候微微彎一下眼應付性質地笑笑,眼睛整體趨勢就會往下彎。
有一種柔軟的,細膩的美。
有的時候,這人比誰都要成熟。離人很遠,抗拒社交,又顯得孤寂,身上有種獨一無二的透明感。但她又總是第一個照顧到其他人感受的人,溫暖,也許這是第一個讓遊知榆想用這個詞語來形容的人。
有的時候,這人又跟小孩似的,愛穿背帶褲、隻喝奶不喝酒、戴個頭盔上麵還要安個竹蜻蜓,還有“電話恐懼症”。
矛盾、天真、還有不願意在其他人麵前暴露的脆弱……不知道身體裡住的到底是偽裝成大人的小孩,還是偽裝成小孩的大人。
遊知榆撐著下巴看了一會,覺得酒勁大概是上來了,才慢條斯理地拿著手心裡的橡皮筋將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綁起來。
一不留神。
又瞥到已經被桑斯南幾乎喝空的水。
她站起身,問了一句“廁所在哪裡”。李和柔這時候也喝得微醺,但還是站了起來,“我帶你去。”
喝得最醉的是明夏眠。
等遊知榆和李和柔起身去了廁所,她突然指著那盆爆炒螺獅,向桑斯南發出挑戰,“三十四,你知道這盆螺螄可以用來做什麼嗎?”
桑斯南漫不經心,“做什麼?”
明夏眠說,“我可以用舌頭吃螺螄不用牙簽!你信嗎!”
桑斯南有點敷衍,“信。”
“信?”明夏眠不太滿意,“你怎麼就信了?你應該說不信,這樣我們才好打賭。”
“那我不信。”桑斯南說。
明夏眠醉醺醺地點點頭,用筷子夾了顆螺螄到嘴裡,卻又發現桑斯南的視線一直不知道往哪飄。
她晃了晃手,“往哪兒看呢?”
桑斯南回過神來,這才將目光收回來。
遊知榆和李和柔也喝得有些醉,走起路來都有些搖晃。她是有些不放心。
“沒看。”她說。
“屁,你明明就看了。”明夏眠含糊地說著。
桑斯南有些無語,“我沒看。”
明夏眠和她爭執,“看了!”
桑斯南耐心地否認,“沒有。”
這場幼稚的爭論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些晃悠的遊知榆和李和柔都回來了。桑斯南掩飾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卻發現是空的。
她隻好放下杯子。
下一秒,遊知榆落座,將手上那瓶開了蓋插了吸管的酸奶放在她旁邊,點了點桌子,“喝這個。”
成熟的女人身上裹著點梅子酒的香氣,極為輕易勾動著人所有的感官。
她愣住。
桌上並排放著的梅子酒和酸奶,形成鮮明對比。
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明夏眠就一口把螺螄殼吐到了桌上,大聲嚷嚷著,
“我贏了!”
桑斯南回過神來,看著明夏眠這一張油乎乎的嘴,又看了一眼愣住的李和柔,實在不忍心明夏眠又在李和柔麵前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