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山匪下山回村,遇上路過的官兵,躲了起來,發現了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的衣服特彆好,尋常人都找不出來的那種好東西,山匪就要求陌生人把衣服脫下來,陌生人不同意,但是說,如果打得過他,他就把身上的東西都脫下來送出去,要是打不過,就不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當時是在一個偏西偏北的大荒漠附近,平時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稍微不注意就能發現四麵八方已經黃沙漫天,歪斜的小山,蒼黃色的脆弱石頭,手裡如果有鎬子,敲下去哐哐哐,石頭就會迅速落下來,變成碎屑似的石子,順著風滿地亂跑,稀裡嘩啦,呼嚕呼嚕。
地麵是凹凸不平的,小路是四通八達的,村子是稀稀落落的,怪石是嶙峋陡峭的,雖然沒有許多樹木,但是隨時要躲藏起來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一些發黑的土壤鋪在地上,裹著一些亂飛的黃沙,就像是一團黑布摻雜著些許金沙。
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麵,就是山匪。
山匪麵前是一個小破車,這個車子是用木頭做的,隻能躺下一個人,木頭和木頭板子沒有對齊,縫隙時大時小,底下是車輪子,躺在上麵,又冷又硬又不平整,沒有其他東西,倒是不遠處有一匹馬,低著頭,似乎正在找吃的,身上的顏色和周圍融為一體,不怎麼容易被發現。
這個破破爛爛的木頭車子上麵躺著的人坐起身來,身上蓋著一塊看起來就很值錢很舒服的披風似的衣服,在山匪眼裡是不錯的東西,隻是如果有懂行的人看了,會覺得不倫不類。
那衣服有一圈黑色的圍領絨毛,淺金色的細碎裝飾,圖案是一隻展翅欲飛的白鶴,邊上有青綠翠竹,頭頂是電閃雷鳴。
論設計,沒有形製,這裡偏僻,沒人講究,自己願意,也就算了。
論顏色,沒有統一,雖然好看,但難免讓人懷疑裁縫是不是有些私心。
論圖案,不夠安分,雖然這裡天高皇帝遠,但也不是三不管地帶,如今頂頭上還有皇帝太後,如果說用黑色不算僭越,用金色就隱約有種要壓倒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的氣勢,叫人看著就不由自主覺得心驚膽戰,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受。
像什麼呢?
像你見了的這個眼前人才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最尊貴。
像你見了以後的腥風血雨,見了天下太平,轉頭發現茫茫人海找不到那麼一個人的惶恐不安。
掀開衣服的人下了車,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黑色的,帶著淺金的鑲邊,猩紅色的詭異圖案,一時間讓人難以分辨究竟是什麼。
山匪頭目被這衣服的圖案吸引了注意力,等人走到眼前,又被這人過於蒼白的膚色嚇了一跳。
如果不是白天,他看見這樣的人隻會認為自己是夜裡見了鬼。
按理說,漫天遍野的黃沙風暴,不可能讓本地人還有這種看起來就病弱的膚色。
如果是外地人,這種顏色,一出現就會被排斥,現在還能活著,不是福大命大,就是奇人有所依仗。
山匪頭目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已經分外警惕起來,隻是來人站得太近,恰好當時又從對麵吹過來一股輕輕柔柔的風,他這一口氣猝不及防和著剛來的風,風裡摻著還沒落地的黃沙,他皺了皺眉,咳嗽兩聲,不想在對手麵前露怯,假裝無事發生。
他看向對麵問:“什麼時候開始?”
“現在就開始。”
枕寒流回答道。
他越發靠近了人。
山匪頭目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他剛才嗅到了一股藏在風裡的香氣,不是從遠處吹來的,不是從地底下挖出來的,是對麵這個人的。
二人扭打起來。
打鬥之中,難免有些肢體接觸,山匪頭目感到鼻尖傳來了一股越發濃鬱的香氣,令人頭昏腦漲,一時失手,頓時被摔在地上,枕寒流壓著他,心情很好地問:“怎麼樣?”
山匪頭目昏昏沉沉的,聽見了枕寒流問話,隻是聽不清楚在說什麼,鼻尖又縈繞著枕寒流的香氣,他的注意力難以集中,免不得一時半刻有些心猿意馬,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是十分半夢半醒似的茫然。
“你再說一遍?”
山匪頭目氣勢十足地問。
聲音洪亮,沒有疲態。
枕寒流壓著他的力氣越發大了,叫他渾身動彈不得,手臂被收住,腰間被卡住,兩條腿拖在地上,整個人都軟綿綿的,他覺得奇怪,鼻尖又是一股濃鬱的香氣,他下意識屏住呼吸,感覺自己可能窒息而死,腦子裡一團漿糊,緩緩意識到這股氣味有問題。
他就聽見後背上傳來一聲笑。
“算你贏還是我贏?”
枕寒流問。
“你贏了。”
山匪頭目說。
枕寒流鬆開他,拍了拍之前在地上打滾過的衣服,坐回車上。
山匪頭目從地上爬起來,也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湊到枕寒流身邊,坐在他的車邊上,眨了眨眼睛,雖然還有些迷糊的感覺,但是已經比之前好許多了。
“你從哪裡來?”
“本地人。”
“你要去哪裡嗎?”
“沒什麼地方可去。”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做什麼?”
“我當老二,你當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