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民不與官鬥,他們又是匪徒,天然就屬於被壓迫的弱勢群體。
如果他們再冒頭,這些官兵立刻殺光了他們也是剿匪的義務,他們死了都沒有辦法說理。
官兵有糧餉,有裝備,有高頭大馬和好靴子,吃得飽,穿得厚,走來走去都不費力,幾乎個個身強力壯。
他們隻是普通人。
村民吃不飽穿不好,每年每天都有一大堆的農活,老的老,小的小,女人還得操持家務,保護自己,站在一起,看起來就知道是好搶劫的。
匪徒三天不開葷,三年也未必有機會,餓得病懨懨的,沒有哪個不是瘦骨嶙峋的模樣,雖然比起家裡更難過的日子要好一些,但也就那麼一些好得過去,現在站在這裡是為了保護族人,退讓也可以是為了保護族人。
不能太強硬,硬碰硬沒有好下場。
對方的槍還比他們的多,要是隻是人數多,未必不能以弱勝強,可是連武器都比不過,一定要打起來,就是為了一時的勝負,死傷兄弟和族人的性命。
這是沒有必要的意氣之爭。
村子裡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被拿走了,讓他們進去也不是不可以。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再闖進去,這些人又能拿走多少有用的東西?都是窮苦人,掏空了家底,也就是一分米二涼水。
歸根結底,他們打不過官兵,
相決絕咬著牙,攥緊了拳頭。
他不能。
“兄弟們,給我進去,有什麼好東西都拿出來,再不然,搬空了他們的家也是你們的!”
苟相忘看著對麵的幾支槍,冷笑一聲,轉頭對著自己的官兵下屬喊道。
官兵都高高興興,喊道:“好!好!好!”
一群官兵衝進了村民的住處。
一群官兵守在村頭村尾,防備村民和山匪跑路。
等官兵從村子裡麵提著剩餘的狗和魚,抱著簸箕,拖著掃帚,連帶飯盆,大搖大擺走出來的時候,他們個個都是高高興興,村民們卻看著這些東西幾乎要當場昏厥過去。
有些村民不願意接受現實,伸出手去,乞丐似的將手心向上,小心翼翼拉住官兵的衣服,聲音微弱又哽咽,細細的,像剛出生沒多久就被丟在大路上淋雨的貓仔,努力喊道:“請給我們留一點東西吧!”
官兵非常生氣,猛地把人從自己身邊推開,拍了拍衣服,飛快地跑到苟相忘身邊不遠處,麵對著村民,厭惡喊道:“少套近乎!”
“就是,就是,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臟手配不配碰我們的東西!”
“沒點自知之明嗎?真是的。惡心。”
相決絕看著這樣的場景,臉上是麻木的,猶如已經接受現實而不得不提前麻痹自己的樣子。
他麵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凶狠,前提是他身邊那些官兵沒有嘻嘻哈哈,他還是不夠強大,所以在這裡隻能受到欺負,那些官兵從頭到尾沒有把他們任何一個人當回事,隻是站在邊上,都已經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感受到無法言說的侮辱。
隻是無能為力。
相決絕心裡燒著一把火,沉甸甸壓在胸膛裡麵,這火不能掏出來,否則風一吹就成了灰燼。
他就更比如今還要走投無路。
年紀小的村民不懂事,第一次伸出手去,就被推開了,撞在石頭上,身上的淤青都是新鮮的。
這還是小孩子,痛得流眼淚,卻也知道不能哭,眼睛是紅的,臉色是紅的,嘴唇是慘白的。
一些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衣服都是被扯得敞開了兩顆扣子的,要是沒有阻攔,隻怕當場就能血流成河,護著比自己年紀小的村民,也隻能用身體將人擋在背後,免得被看見了,又摔一跤,磕磕碰碰。
年紀大一些的村民,走得慢吞吞的,攔不住,趕不上,索性站在原地,要是不小心擋了路,一樣是要被掀開的,就像是門口的簾子,那些官兵說伸手就伸手,也不管能不能站穩。
官兵是走出去了。
東西也是帶出去了。
老村民卻踉踉蹌蹌,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要麼是哆哆嗦嗦,握著拐杖都咬牙切齒,站不住腳,靠著石頭喘氣的聲音比拉風箱還響,整個村子安安靜靜的,這種呼哧呼哧的呼吸聲就一股腦冒出來,鑽進人耳朵裡,比什麼都響,倒似乎應和著周圍的風,風卷著黃沙,漫天亂飛。
分明沒有人亂走,那些亂飛的黃沙和風卻一點沒有停歇的意思,弄得到處都亂哄哄的。
之前好不容易收拾乾淨的地麵又臟了。
官兵們喜氣洋洋,手裡提著狗或者貓或者魚,握著菜刀提著菜板身上還穿著剛從彆人家拿走的衣服,笑嘻嘻,互相伸手摸衣服的毛邊,或者去揪帽子的一根稻草,嘻嘻哈哈,好熱鬨的氣氛。
對麵的村民麵無表情,年紀小的低下頭去,女人偷偷抹眼淚,老村民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