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眠好似沒聽進去他的話,捂著頭把啤酒放下,撐著桌麵想要站起來。
竺文清看他一副隨時要倒的樣子,連忙繞過去扶住他。
“老師您要回去了嗎?”
餘眠‘嗯’了一聲,似乎暈的很,但還是隨便找了個方向揮了揮手,“我就先回去了!”
竺文清無奈地看著他衝著廁所的方向揮手,而竺福江再次彈了起來,迷迷瞪瞪地‘呃’了一聲,高聲喊,“豪豪豪!慢走!豪!”
喊完又倒了下去,不過這次倒的方向不對,直接趴地上了。
竺文清手忙腳亂地把餘眠扶到牆邊讓他靠一會兒,又來到自己老爸身邊把人扶起來,一回頭,又看到餘眠晃晃悠悠地往門口走,那架勢,好像看見陽台也要當台階一樣邁過去似的。
竺文清又趕緊追了過去,把人攙住,牽著引著送到了607。
‘篤篤篤’
竺文清敲門。
過了好一會兒,裡麵都沒動靜。
餘眠畢竟是個成年人,現在幾乎整個身體都壓在竺文清肩上,竺文清的脖子上漸漸出了細汗。
他又敲了一遍門,沒敢太大聲,因為這個點很多鄰居都睡了。
可門裡麵還是沒有動靜,竺文清猶豫了,他低頭問著餘眠,“餘老師,您那位朋友不在家嗎?”
足足問了三遍,餘眠才好像聽到了,抬起頭的時候也努力自己站著,“他這兩天不在,我有鑰匙,在花盆底下。”
竺文清把他放到門邊,“您靠一會兒,彆坐下去了!”
餘眠胡亂‘嗯’了一聲。
竺文清轉身在走廊裡的貨架上翻花盆。
餘眠養的花就三盆,放在貨架的最高層,底下那兩層是一些紙箱子,裡麵不知道是什麼。
竺文清的目光從那三盆養的潔白肥碩的花朵上掠過。
明明平常也沒見餘老師給這些花施肥,僅僅是每天細心澆水就能長成這樣。
應該是餘老師太溫柔了,連花花草草都這麼聽他的話吧。
竺文清想著些有的沒的,把每個花盆小心翼翼側過來一點,終於在第二個花盆後麵看到了鑰匙。
他呼了口氣,把那串鑰匙拿在手裡。
忽然,他動作一頓,視線穿過指尖凝在一個地方――
貨架上有一小片紅色。
是貨架上生鏽了嗎?可架子是老師新買的啊。
那是花盆上的?可雖然是沒有上釉的陶土盆,但都是灰色的啊。
竺文清想不透,又聽到身後的餘眠‘哐當’一聲滑地上了,立刻把這事忘了。
他迅速開了門,把餘眠扶進了沒有開燈的屋子裡。
摸了半天牆,他才把燈打開,然後把餘眠扶到了臥室的床上。
怕他一會兒會吐,竺文清又拿了個盆放到床邊。
見餘眠熱得滿頭是汗,竺文清又趕忙去客廳把電風扇端進來,又去燒了壺熱水,趁壺開的時間去弄了條濕毛巾,扭扭捏捏地坐在床邊給餘眠擦臉擦手。
狹小的臥室裡,僅有電風扇呼哧呼哧的運作聲非常明顯。
擰到恰到好處的毛巾依舊是有水份的,貼到皮膚上涼颼颼的。
竺文清認認真真地給餘眠擦完了頭上的汗,又小心翼翼地捉起他的手擦著。
餘眠全程沒有太大反應,隻在毛巾貼到皮膚上的第一瞬間睜開眼看了竺文清一下,然後又狀似非常安心的閉上了眼,汗漬被擦去後,他眉頭都舒展不少。
竺文清給他擦完之後就把毛巾洗乾淨掛在了晾衣架上。
餘眠閉著眼翻了個身,側躺著背對風扇。
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神色清醒至極。
窗外忽然刮起了大風。
正在客廳裡倒熱水的竺文清心中沒來由一梗。
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一樣。
倒完熱水之後,他想看看餘眠還清醒沒有,清醒的話還是說一聲再走。
結果一進臥室門就跟人撞上了。
“老師!”
見餘眠被自己撞得跌坐在地,竺文清嚇得冷汗不斷,連忙上前把人扶了起來。
“對不起老師!我沒看到你起來了,你沒事吧?”
餘眠坐到床邊,胳膊肘撐著膝蓋,彎著腰,一隻手蓋在腦門上。
“沒事。”他嗓音有些倦啞,“剛剛就一直頭暈來著,不怪你,你彆自責。”
竺文清見他臉色有些蒼白,不禁有些心疼,“老師,你臉都白了,身體不舒服嗎?”
餘眠看他一眼,扯出一個無力的笑,“沒有,反正一直是這樣的,習慣了。”
竺文清知道他身體有病,但不知道是什麼病,“啊?怎麼能這麼大意呢!是喝酒喝的嗎?要去醫院嗎?”
餘眠揉了揉眉心,呼了口氣,“去醫院也沒用,一直讓我住院,又治不好,還讓人難受,無聊死了……”
聽出他語氣中的頹廢,竺文清也不好勸了。
得了絕症的人要麼極度悲觀,要麼及時行樂。
可餘老師這麼溫柔,這麼好,他講題的時候很有耐心,不知道有多少莘莘學子本該在他的課堂上熠熠生輝。
為什麼會生病呢。
……
窗外下起雨的時候,就像雲中人端了個窺出半邊天的巨盆,雨水嘩啦一下衝刷下來。
那一瞬間擊打在窗戶上的力道令屋裡的兩人都愣了愣。
風在此時也不想停歇,呼嚎著卷著窗外的潮濕進來,落進鼻尖時讓人辨出一絲明顯的泥土氣息。
竺文清嘟囔一句“要關窗”,就匆忙跑去,把餘眠客廳裡的窗戶關了,還細心用旁邊的抹布擦了一下窗台和書桌上掃到的雨漬。
擦完之後一抬頭,窗外濃墨一樣的黑,玻璃反光,自己的倒影又因急落的雨在屋內燈光的映襯下蜿蜒成看不清的線。
忽然,窗外的樹影清晰了一瞬,雪白的光閃過之後留下了疾雷聲。
與雷聲同時響起的,是隔壁一陣劈裡啪啦的動靜,隔著雨落和牆壁聽不真切。
竺文清心裡忽然鼓動著悶跳了好幾下,回頭想對餘眠道一句走了,然後看見對方懶懶散散地插兜靠在門框上。
“餘老師,我回家看看去,說不定我爸想著下雨涼快就忘記把窗戶關了。”竺文清禮貌道彆。
餘眠似乎在聽到哪個詞的時候微微垂了下眼,在那之前他一直在靜靜地看著竺文清。
聽完竺文清說的話之後,他抿著有些蒼白的唇抬眸衝他笑了笑。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