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弦鳴的故人，那位戴著金絲眼鏡的高材生，曾經和她討論過關於永生的話題。

“你是那個慣常救人的，你會想爭取每一個存活的機會嗎？”

他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閉眼時能看到他眼皮上的小痣，在白皙乾淨的臉上褐色的一點，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明日香弦鳴不太記得他的臉了，卻對他容貌造成的那種獨特氛圍感有些印象，他男生女相，偏向柔美，總讓人覺得他不可信或者靠不住。他對此憤憤不平了很一陣，最後把隱形眼鏡換成了框架，金絲眼鏡一架，那股子知識分子的氣質就上來了。他又總抿著唇，對熟悉點的人才笑，大概是之前有不長眼的說他笑起來像在邀請人和他睡覺，給他氣的不行。

作為醫生的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那時說。

“對於能夠救治的，我願意拚儘全力，但對於無休止維持人類壽命的做法，我不讚同。”

末世是許多場天災的集合，是大自然對於人類貪欲的懲罰。末世前，死的人太少，而新生的人又太多。一個又一個軀體擠占了這個世界的資源，發達的科技手段過度延長了人們的壽命。

這並不是說誰就該死，求生是人的本能。但要是每個想要活的人都能夠如願以償，那就會出現一件恐怖的事。

像被帶到澳洲，缺少天敵而泛濫猖獗的兔子，人口數量已經到達了極點。末世剛開始的疫病隻是減員的一個小手段，後期肆虐的地震旱澇災害輻射災害，像實驗室裡一把粗暴而直接的剪刀，剪去大半的人口像剪取青蛙的頭一樣乾脆利落。

“所以，如果一個人的身體狀態已經自然走向了陌路，也沒有必要花太大力氣去維持。雖然作為醫生我不該這麼說，但我感覺······人都會死的，要是能夠衰老地死去，也是一種幸福吧。”

聽到她的回答，金絲眼鏡對她展露了一個微笑，琥珀色的眼眸被陽光照射，澄澈透亮。明日香弦鳴說不明白他笑得好不好看，但她的確為之晃神片刻。

他又說了些什麼呢？

“我倒是很想活到七老八十找你預約體檢全套項目，不過我這個人會把一些目標放在生命的前頭，死亡對我來說，在恐怖詭譎的同時也充滿了誘惑，你懂我意思吧？”

啊，她是明白的·····

因為她也一樣。

但最後大家誰也沒有迎來因為衰老而死亡的那一天。

————

“永生啊······”

回過神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黑發綠眸的校醫從掛在牆上的風衣兜裡摸出一盒煙，把白大褂疊好收進櫃子裡，揣上手機出了門。

現在是警校生們的休息時間，一天的課程結束後大家都累了，這個點在外閒逛的人還挺少。

少不代表沒有，明日香弦鳴剛拐進小路，就在樹林裡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研二？”

說這話的時候她嘴裡還叼著煙，明滅不定的煙芯在夜色中化作一個紅色的小點。

她稍微有些驚訝，因為一向表現得像個好孩子優等生的萩原研二手也拿著一根煙，是那種拇指內收，食指與拇指將煙夾在掌心，遮擋住大半煙身的姿勢。這種動作在高中廁所偷偷抽煙的學生尤為常見，不僅能夠在老師來查的時候遮一下，也方便隨時把煙頭彈出去，不過身上有沒有煙味會不會暴露就見仁見智了。

萩原研二手裡的煙還處於未點燃的狀態。警校是不允許學生吸煙的，對學生吸煙的處罰也比較重，所以他才這麼委委屈屈縮在小樹林裡解癮。

中長發的青年顯得比她更驚訝，細長的下垂眼都睜圓了，隻有手裡的煙還穩穩地夾著，看樣子也是個老手。

明日香弦鳴斂去自己的訝異，聳聳肩，“要借火嗎？”

萩原研二下意識將煙含住，黑發綠眸的女性捧住他的臉，將他的腦袋微微下壓，又將唇間的煙條一翹，彌補了他們之間不大的身高差。

帶著火星的煙芯點上了對方的煙，不同氣息的煙霧在半空中糾纏混合，最終融為一體。

黑夜中，隻能看見彼此被煙芯微弱火光照亮的雙眸。

明日香弦鳴後退一步，將煙夾在指尖，從兜裡掏出紙巾攤開，將煙灰抖在紙巾上。

這熟練的毀屍滅跡，顯然偷偷抽過不少。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的？”

她的綠眸微微眯起，整個人的氣勢緩和了下來，不經意地問。

抽煙這件事本身並不能給她帶來快樂或慰藉，因此她的癮也不重，在有想不明白的事時抽一支煙更多是出於一種習慣。

像是被她的問話驚到了，萩原研二的半口煙下去嗆到了嗓子眼，有些狼狽地咳嗽起來。

他抑製著自己的咳嗽聲，大概是不想被人發現，但青年憋得有些辛苦，生理性的眼淚沿著染紅的頰邊劃下。

明日香弦鳴抬手拭去他的眼淚，覺得自己像是教小男孩抽煙的糟糕大人，對方略顯青澀的反應讓她生出一種莫名的負罪感，即使她知道對方應該早就開始抽煙了。

半長發青年乖順地站在原地，垂眸任由女性修長白皙的手在臉上來回。明日香弦鳴的手並不柔軟，骨節分明的手，在指節掌根處散布著薄繭，劃過臉頰時帶起絲絲酥麻。

“不告訴我嗎？乖巧的好學生？”

她的嗓音中帶著剛過完煙的沙啞，像是磨砂玻璃和牛皮紙輕輕相擦的聲音，調侃意味的話語在這樣的聲音下被賦予了幾分曖昧的氣息。

萩原研二一直對外表現出一種懂事體貼的形象，他擅長溝通，與他交流讓人很舒服，但明日香弦鳴光是從他開車的那股瘋勁，就能看出他不是什麼循規蹈矩之人。

“高中的時候吧。”

青年露出思索的模樣，“那時候聽人說電影裡的男主角抽煙的樣子很酷，再加上我也有些好奇煙是什麼味道，就托已經成年的學長幫我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