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許應該歇斯底裡,抑或怒發衝冠,因為她的命運隻是他人筆下短短幾行字。但明日香弦鳴隻是感覺情緒離她遠去,像是骨髓被一點點抽走,隻有連靈魂都不剩下的空虛感陪伴著她。
“喂?有什麼事嗎?”
手機裡傳來了鬆田陣平的聲音,大概是她神情恍惚間不小心碰到了快速通話鍵,打通了他的電話。
思緒又飄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她不禁思考鬆田陣平是否也是真實的存在。
她怎麼知道自己不是從一個口袋掉進另一個口袋呢?
這個世界有著如此明顯的怪異感與割裂感。哪裡有那麼多精雕細琢的謀殺案?為什麼警察破案靠偵探?她怎麼不知道在一個和平社會炸彈親民到觸手可得?即使危險時刻潛伏在身邊,大家依然能夠像無事發生一樣地共建和平美好新生活?
由各種意外堆砌而成,最終達成女兒殺死母親的戲劇性展開,這些巧合是否也是劇本的一部分?
如果說她所謂前世是一個末日主題的生存遊戲,那她現在所處的大概就是什麼犯罪刑偵世界吧。
她是按照劇本在走嗎,這次主角又是誰呢?她的謝幕又被安排在劇本的哪一章?
“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在哪裡?我現在過來找你。”
鬆田陣平還在電話的那邊詢問她的情況,明日香弦鳴這才想起自己沒掛電話,隨手按滅了通話界麵。
她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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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那扇明日香緒奈女士最喜歡的彩色玻璃窗穿過,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各色的投影。
紛繁的色彩攤了一地,明日香弦鳴躺在那中間,覺得自己像落入了萬花筒中。
大腦傳遞著暈眩的信號,卻不知道起因是長久的未進食還是周遭環境過於駁雜的顏色。
那雙幽綠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澤,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玻璃珠那樣陷進了泥裡,強烈的荒謬和怪誕感將她包圍。
觸手可及之處冰涼刺骨,又仿佛熾熱灼熱。她不知道是冷還是熱,隻感覺失去溫感的神經傳來陣陣的癢。
那張讓她陷入如此境地的光盤就躺在她的發邊,它的表麵是廉價的紅色,用黑色的哥特字體寫著【末日降臨:瘋狂醫生的求生之旅】。
這要是在她前世,弦鳴估計會拿著這張光盤和金絲眼鏡調笑,說她在混在一群瘋子堆裡竟然混出了個特立獨行的瘋狂。她大概也會把這張光盤拿給麻花辮看,那個出生在末日元年的小姑娘還不曾見過遊戲光盤。然後她要把這光盤拿到有收藏癖的老大麵前狂舞,又轉手賣給錢眼,讓錢眼好好地宰老大一頓。
這個中二的名字味道夠衝,像刀姐喝醉了以後大聲背誦的《霸道王爺狠狠愛》,那種讓人看罷能用腳趾扣出一室一廳的小說在末日銷聲匿跡,隻存在在某些老書蟲的記憶中。
但這已經不是前世了。
她的朋友們留在了這張五百円的光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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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弦鳴的理智隱約告訴她,她的身體出現了輕度失溫的症狀,她應該爬進被窩裡,用熱水袋捂著腿彎腋下,她應該……
該死的,這也是那勞什子劇本設定好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早有預謀,又為何要讓她這個套子裡的人清醒,切身地體會到這份沉重的痛苦。
不再去想她該乾什麼,她從明日香緒奈女士的收藏櫃中取出了酒。
明日香緒奈女士死在了那場莫名其妙的爆炸裡,給她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和幾瓶好酒。
她的母親大人可寶貝這些酒,平時碰都不讓她碰,要是看到她現在對著瓶吹,估計會氣的從骨灰盒裡爬出來。
明日香弦鳴把酒瓶拎起來,對著窗外透入的陽光,琥珀色的酒液讓她想起金絲眼鏡澄澈的眼眸。
金絲眼鏡有一頭清爽的黑色短發,因為這家夥每個月都會抽一天晚上來找她理發。
就像他說的,不搞爆破的土木工程生不是好發明家。然後她會笑著說,你算個屁的發明家,那我還是不會理發的醫生不是好廚師。
他發出一聲嗤笑,說你個家夥還是彆當廚師了,你殺的人可比異獸多,我生怕哪天吃到人肉。
明日香弦鳴對著麵前的黑色腦袋輕敲,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會幽怨地回視,盯著她看一會,低聲說這樣也挺好。
好什麼好?
她發問,可惜這家夥就跟蚌殼似的什麼也不說。
想到這裡,明日香弦鳴又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灌了一瓶烈酒。
是會被她的母親大人暴揍一頓的程度。
她的酒量一直很糟糕,這一瓶下肚她離酒精中毒也不遠了,但她還是抖著手又開了一瓶。明日香弦鳴皺著眉,好像聽見門鈴在響。
他媽誰啊,診所不是暫停營業了嗎?以她這喝高了手抖的狀態,要真強迫她現在動手術,她明天就可以被受害者家屬填水泥沉東京灣。
明日香弦鳴躺在地上,不打算去管外麵洪水滔天,誰知那門鈴越響越急,跟催命似的。
刺耳的門鈴攪得明日香弦鳴腦子生疼,好在在她徹底失去耐心,出去和那按門鈴的混蛋中門對狙之前,煩人的門鈴聲總算停下了。
接著,她聽到門鎖傳來哢哢的聲音,彈簧鎖芯被撥動,門口那法外狂徒居然撬了她家的鎖。
囂張,真是太囂張了,強闖彆人家門前還敢把門鈴按的跟交響樂一樣。
很好,讓她來會會這個膽大包天的家夥。
明日香弦鳴把空酒瓶往牆上一敲,酒瓶從中碎裂,露出尖銳不平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