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告訴你,這次的模型彈裡裝了真家夥,雖然不至於致命,但可以讓你剃光頭。”
降穀零手下一僵,左右四望,苦笑道,“難怪今天在這片空沙地上實操。”
明日香弦鳴這時已經退到了諸伏景光身邊,膝蓋一彎,學著他的樣子席地而坐。
對方湛藍色的貓眼盯著她,眼尾的上挑像在詢問她有什麼事。
“你們應該收到消息了。”
公安上層決定讓這兩個年輕人進入黑衣組織臥底。
“嗯,明日香之前是知道嗎?一般的公安可不會有你這樣的老師。”
前輩的手薅上他柔軟的黑發,揉得一團亂,“現在還叫姓氏也太生疏了。”
諸伏景光眨眨眼,“那……鳴姐。”
明日香弦鳴笑著應了聲好。
“你不害怕嗎?”
進入犯罪組織,孤立無援地探查消息,等待著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光明。
“會害怕是當然的,但我也不是那種臨陣退縮的人。”
明日香弦鳴總能從這幫青年人身上感受到一種堅定的信念,或許此刻還帶著幾分天真,卻已經強大到足夠令她動容。
於是她轉而問,“你見過人死去吧?”
“……見過。”
那是他的父母,他藏在衣櫃裡,見到他們躺在血泊中,臉上的表情痛苦而悲傷。
“你害怕殺人嗎?”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話題。
“我不知道。”
他無法回答,就像那些決心去自殺的人,站在天台上往下看的那一刻,是恐懼還是釋然,隻有身臨其境才會知道。
明日香弦鳴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鳴姐,你四年前加入公安……是因為那場爆炸案嗎?”
還是個大學生的明日香弦鳴,為什麼會和公安警察產生聯係?
諸伏景光調查了很久,終於借著現在的職權查到了一點東西。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從長野縣回東京,在河邊遇到了你。”
“你穿著很單薄,像是從夢中驚醒後急匆匆跑來河邊的,帶著一把二胡。我有些擔心,就上去和你說話了。”
明日香弦鳴點點頭,“昆布茶很好喝。”
這是諸伏景光之前給的一些助眠建議,她隔著四年給了他答複。
貓眼青年笑了笑,“你那天送了我一曲《賽馬》,我走夜路回到公寓以後都還很清醒。”
他隨即鄭重了神色,“但是我遇到你的前一天,在某個偏僻路段發生一起爆炸,而那天你在學校請了假。當然四年前的監控早就刪除了,我也無從得知你是否出現在那裡,但既然你給了我提示,我大膽地猜測這與你有關。”
諸伏景光仔細觀察著前輩的臉色。
“那場爆炸是你造成的嗎?”
對方在幼年便展現出製彈天賦,他作出這樣的猜測也不奇怪。
她的情緒逐漸褪去,臉上呈現出冷淡到極致的平靜。
“可以這樣說。”
那的確可以算是她造成的。
諸伏景光直覺自己說錯了話,但又不知道該怎樣在探尋真相的同時不損害對方。
“關於那場爆炸留下的資料實在太少了,像是有人刻意抹除了一些痕跡,案件涉及到一位女性受害者,她和你有關嗎?”
明日香弦鳴的視線落在沙地中央的降穀零身上,金發黑皮的青年額角滲出細汗,小心謹慎地剪斷線路。
“他快拆完了。”
諸伏景光沿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正撞上幼馴染解決炸彈,抬手抹去汗珠,吐出一口濁氣坐倒在地。
耳邊忽然傳來她輕到幾乎不可察的回複。
“那是我母親。”
諸伏景光感覺自己被扔進一個靜音的盒子裡,世界中隻剩下如雷的心跳。
明日香弦鳴親手導致了自己母親的死亡,後又加入公安,中途必定經曆過一番變動。
她之前為救鬆田陣平受傷,“母親”還來醫院看望過她,如果對方的母親死在四年前,那這位“母親”又是誰?
鬆田萩原他們顯然不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有人常年扮演著母親這一身份。這件事細思恐極,諸伏景光不自覺抓緊自己的衣擺。
他能看出自己那兩位同期對明日香弦鳴的重要程度,而如果連他們都不知道,說明這其中牽扯的關節已經危險到了需要對親近的人也保密的程度,這種隱瞞並非是欺騙,而是保護。
但他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明日香弦鳴幽綠色眼眸倒映出冷清的世界。
“你就職於警視廳公安部,你即將潛入那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犯罪集團······你的上司是我父親,你潛入的組織是我的仇敵。”
他已經抓住了入局的鑰匙。
“你遲早會知道這一切,我不過是提前告訴你罷了。”
不管自己的話在諸伏景光心中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黑發綠眸的女性起身,向結束了場內訓練的後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