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個半月前,我帶著簡易的行李隻身一人來到江戶。
兜兜轉轉發現自己允許的使用的費用隻能去租歌舞伎町的小旅館,我硬著頭皮換了一件最不好惹的衣服,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走進了白天還是一片平和的歌舞伎町。
小旅館的老板看見我的著裝發出了不屑的嗤笑,我也沒多管閒事,領了鑰匙就去找房間。說是房間其實隻有一個張床鋪,周圍的床位上躺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人,空氣中彌漫著廉價化妝品和酒味,熏得我當場想吐。
可是為了目標,我還是蜷縮在不知道沾滿了什麼汙漬的床鋪上,進行了短暫的休息。
不到三個小時的夢裡麵,我好像已經實現了夢想——經營著一家小店,收養了一隻貓,一日三餐,四季流轉,在未來某一天壽終正寢。
然而我並沒有永久地睡去,而是被一陣異味熏醒。爬起來之後便再也回不到那夢中,我乾乾脆脆地背著行李出門了,雖然那些東西並不值錢,但這間小旅館裡可沒有願意替我看門的狗狗。
兜兜轉轉問了好些人,發現打聽到的中介全都是些出售出租住宅相關的,租店鋪的人很少,能在二樓自帶房間的類型更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臨近黃昏逢魔之時,擦著汗的地中海中介隨意地提了一嘴。
“嘶...你想要的地方說不定那個看門犬更熟悉啊...啊就是、歌舞伎町四大天王、女帝登勢手下那個——”
鄉下人的我:瞳孔地震。
城裡人玩得真花。
見到被引薦的婦人時,腦子裡還存在著某些肮臟的想象,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明顯,被老婦人用煙管狠狠敲了腦袋。
這一敲直接將某些關於【看門犬】【女帝】的黃色廢料從我腦子裡一並清空,化著妝的老婦人吐了口煙圈,用煙管指了指天花板。
“找租鋪是吧,雖然我完全不建議你找這種人幫忙,不過放著那個不交租金的爛仔在家裡發黴也是煩,你去把他拖出來乾活吧。”
看門犬、住在上麵嗎?
我回想了一下剛剛進門時看見的招牌——【萬事屋銀醬】
...為什麼是那種自稱的後綴。
謝過了老婦人,我扶著木質扶手想往上走,一抬頭卻看見一團白色的人影像是冬天裡的雪球一樣沿著吱呀吱呀亂響的樓梯滾下來。
用儘了畢生的敏捷,我第一反應是蹲下,祈禱他能被樓梯撞得彈起來之後越過我頭頂。隻是我的運氣想來已經在長途跋涉的徒步中用儘,躺在地板上的我感覺一股熱流從額頭流下來,一抬手,摸到了一手血腥味。
鮮豔的紅色點亮了我的世界,緊接著,在一旁哀嚎後變調說怎麼不太痛的男聲沉默了一會,我看見一雙紅色的眼珠一閃而過,然後是某人露在自動販賣機外麵的屁股在左右搖晃著。
怎麼會還有人這麼大了還想通過鑽自動販賣機的方式去找時光機。
我被聞聲趕來的老婦人從地上扶起,額頭流下來的血液滴在地上,在我眼裡如同落在泥土上的花瓣一樣,順著痕跡看去看到了一塊沾著血跡的石頭,我想可能是剛剛掉下來的時候我磕在上麵了。
我被老婦人又帶回了還沒營業的酒館,在她詫異的視線中自己處理好了額頭上的傷口。適當、精準、包紮的手法完爆這條街上行醫十載的黑醫。
磨磨蹭蹭像是闖禍的孩子一樣在門口躊躇著的男人頭發上還沾著塵土,我收回看他的視線,用虛弱但認真的聲音問道。
“這家夥就是您養的狗嗎?”
不成熟的男人像是被踩著尾巴一樣跳腳,名為登勢的老婦人見怪不怪,淡然地答道:“哪來的看門犬,不過是一隻蹭吃蹭喝的流浪貓罷了。”
我懂了。
“流浪貓先生,請付我醫藥費,我的存折是——”
“哈?!這是什麼天文數字啊喂?!沒畢業的小女孩天還沒黑就要出來碰瓷帥哥敲竹杠了嗎?!道德在哪裡?!時光機在哪裡?!”
他的語速快得我腦殼更痛了,窗外的日暮餘輝快要消失,我扶著額頭不禁開始困擾今夜該去往何處,反正那個小旅館的氣味是我再也不想回憶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為住所困擾的姿態被他們誤解成了傷口痛,登勢婆婆說讓那個卷毛今晚滾蛋,把二樓讓出來讓我先過一夜。
當然,流浪貓是不會輕易出賣自己的住所的。我坐在圓凳上看著他們吵架,最後登勢婆婆以房租為威脅,責令讓那個叫阪田銀時的家夥把我帶回二樓。
我環顧四周,沒有發現酒館裡能拿來防身的工具。站在我麵前的男人姿勢看起來很拘謹,表情卻很放鬆,詭異的差異稍微讓我找回了一絲心安。
他帶著我搖搖晃晃地上了二樓,拉開穿了個洞的木門,他邊扣著鼻子邊往前走,指著客廳裡麵的沙發說這是我今晚的豪華床位。
——謝天謝地。
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小步走到看起來還算整潔的沙發上癱坐下來。
這可比小旅館好多,唔,空氣中隻有很多的甜味和一點大叔臭還有腳——
“喂喂喂適可而止啊!阿銀可是把寶貴的沙發大方施舍給你了啊!給我禮貌一點!”
用詞粗鄙的男人大刀闊斧坐在了我對麵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啊?那什麼?你找房子?唉,現在的年輕人啊,都不知道江戶的房價就敢一股腦地往這裡衝,以為會有金山銀山從天而降把自己砸死嗎?像是阿銀我這樣的成功人士才不會為了住所煩惱的啊!”
啊對對,欠了三個月房租的社長,究竟能不能幫我找到我家呢。
茶也沒有一杯,可是我懶得管了,縮在沙發上拉下了帽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