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不和親不是四皇兄說了算,如何決斷還要看父皇的意思,四皇兄在妹妹麵前大放厥詞可是沒用的。”
大放厥詞麼?
“六皇妹還不知道吧,今日早朝之上,朝堂大半的臣子都上書力薦你去和親,父皇如今是對你有幾分疼愛與親情在,但這疼愛比著江山來說,自然是不值一提。”
謝明哲似嘲弄一般地看著她,眼中閃過幾分恨意。
他的妹妹都沒了,太子的妹妹憑什麼好端端的?
他妹妹當年走過的路,他要太子的妹妹,也一一都走過。
謝明哲眼神更冷,一步步往前走,直等逼近到謝明蘊麵前,瞧見她那低眉順眼的樣子,一時更覺得厭惡。
“畢竟你隻是個三個月前才被認回來的鄉野丫頭,就算流著皇家的血,把自己捯飭成一隻鳳凰,骨子裡也和那些低賤的百姓沒什麼分彆。”
低賤的百姓?
謝明蘊神色似乎變了變,繼而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
“父皇敬天命愛臣民,到了皇兄這子民卻都變成了低賤的百姓,萬一皇兄此等忤逆厥詞明日傳到禦史大人府上,可要小心禦史大人參你一本,在朝堂上丟儘臉麵了。”
輕軟的聲音落在耳邊,謝明哲頓時大怒。
“好個伶牙俐齒的鄉野丫頭,你是不是以為本殿不敢動你?”
話音未落,他衣袖一甩,手高高揚起朝謝明蘊臉上打去。
“四皇兄你大膽——”
似乎沒料到謝明哲如此大膽,謝明蘊瞳孔一縮,還沒來得及往一旁躲開這一巴掌,驟然手腕一緊,她措不及防地被人拉到了身後,一隻大手伸出,精準無誤地扣住了謝明哲的手腕。
“四殿下。”
溫和清潤的聲音裡難得落了幾分冷意,謝明蘊瞧見眼前掠過一角絳紫色的衣袍,繼而那高大的身形就已經擋到了她的麵前。
身姿挺拔,長身玉立,恰是容淮安。
謝明蘊怔怔地看著他。
這人站在自己身前,替她擋住了謝明哲打過來的一巴掌,那扣在謝明則手腕處的手緊緊攥著,白皙的手背連青筋都瞧的分明,可想而知是用了多大的勁。
“哪來的狗奴才敢攔本殿……容太傅?”
一陣劇痛自手腕處傳來,謝明哲臉色扭曲了一下,本欲大怒的神色在看見容淮安之後顯然有些怔愣,須臾陰鷙地眯起眸子。
“容太傅這是何意?”
容淮安輕飄飄地鬆了手,身子未曾彎下去,隻淡聲道。
“四殿下安。”
謝明哲沒理會他的話,冷笑一聲。
“本殿下教訓不聽話的妹妹,容太傅阻攔本殿是意欲何為?”
“明蘊公主是皇上委托給臣教導的學生,臣忠於皇命,自然不能看著自己的學生被人欺負,所以不得不阻攔殿下此舉。”
學生?
乍一聽得此言,謝明蘊心頭一跳,抬頭看了一眼神色清淡站在那裡的容淮安,指尖蜷縮了一下。
“什麼聖旨指你給謝明蘊做太傅?為何本殿從來沒聽說過?容太傅,本殿看你是這半年養病養糊塗了!”
謝明哲冷笑一聲。
“是與不是,四殿下現在就可去禦書房問皇上,至於方才四殿下意圖對明蘊公主動手的事,臣之後也會如實向皇上稟明。”
容淮安麵色不變,語調疏和。
“你威脅本殿?”
謝明哲大手緊握,看著這個才入朝一年多就炙手可熱的新貴。
他出身北謝第一世家,父親是兵馬將軍,亡母是鄰國公主,十八歲及冠參科舉入朝堂,一躍成為父皇頗為依仗的臣子,手中握著城東郊外的兵權,父皇還有意在年後將此人提拔為國相。
得罪此人並不是個好選擇。
他目光沉沉地掃過被容淮安拉在身後的謝明蘊。
他倒不知道這鄉野丫頭才回來,就有本事和容淮安有了牽扯。
“臣自不敢威脅殿下,隻是實話實說,看到什麼,自然就說什麼。”
“你一個臣子……”
“畢竟臣的叔父任職禦史,臣旁的本事沒有,唯獨這說真話的本事,是和叔父學了十足的。”
謝明哲說到一半的話驟然卡在了喉嚨裡。
是了,容淮安還有個當禦史的叔父。
彆的不顧及便也罷了,要是為這鄉野丫頭鬨出的一場事讓禦史參奏他一本,可實在是個不劃算的買賣。
想到這,謝明哲陰鷙的目光掠過神色平靜的容淮安,又落到謝明蘊身上。
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收拾謝明蘊有的是時間。
謝明哲帶著一眾下人離開,禦花園裡頓時又陷入安靜。
手腕上溫熱的觸感猶在,謝明蘊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
察覺到她的動作,容淮安轉過身子,低下頭與她的目光對上。
那雙眸子與她半年前在江南之時身邊的書生一模一樣,連瞧著她的角度都一般無二。
“江淮……容太傅。”
光影垂落在他身上,謝明蘊神色飄忽了一下,下意識的話說了一半,被她及時咽了回去,袖中的手微微攥住。
如今站在她麵前的,不是當時的書生“江淮”,而是太傅容淮安。
然話未說完,驟然手上一緊,這人攥著她纖細的手腕,往後逼近了兩步,咚的一聲,她後背貼在了薄薄的牆壁上,冬日的寒雪被大氅掃掉,顧不上身上的涼意,謝明蘊一驚,下意識抬起頭,對上容淮安的眼神。
“阿蘊,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