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獸的嘶吼越來越近,謝明蘊一張小臉嚇得慘白,恰在此時遠處又傳來驚雷聲,雪落在她身上,肆虐的風雪將她單薄的身形吹得有些瑟縮。
這林子後麵是個大園子,聽說是她父皇圈養的幾隻玩寵猛獸,但圈禁的地方一向在皇宮最北邊,而且有無數下人守著,今天怎麼會沒人?
半條腿又疼又麻,讓她渾身冒出冷汗,風雪將衣裳都染濕了,謝明蘊聽著驚雷,眼眶一熱,頓時更害怕了。
如今她不知道這是哪,腿完全無力,旁邊又有隨時可能衝破這籠子越過樹林跑出來的猛獸。
要怎麼辦?
她四下看了一眼,伸出胳膊在地上借力,拖著身子往前爬了爬,將一旁光禿禿的樹旁邊,那一根長長的樹枝撿起來。
這樹枝不算細,她撐在地上,扶著一旁冰涼的石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剛一站起,那樹枝“哢嚓”一聲斷成兩節,她頓時又狠狠地摔倒,胳膊磕在石頭上,疼的她呲牙咧嘴。
謝明蘊來不及沮喪,伸手扶著一旁的樹,又要強撐著站起來。
她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忽然腳底一滑,又摔在地上,天邊一道白光閃過,卷著驚雷滾滾而至,那巨響照著她慘白慘白的臉色,頓時勾起些她不好的回憶,她眼眶一熱,淚滾落下來。
連著兩次都摔在地上,她知道自己多半難走了。
耳邊寒風呼嘯,眼淚在臉上都凝結成了冰。
“母後,哥哥……有人嗎?”
她扯著聲音不抱希望地又喊了兩句,卻隻聽見肆虐的風聲。
與此同時,咚的一聲,猛獸嘶吼著,不斷地用身體去撞鐵籠,似乎也聽見了她的聲音,想衝破束縛從林子後衝過來。
她嚇得不行,眼淚越落越多,謝明蘊伸手去擦,心中生出惶然的無措。
她拖著身體往前爬了兩步,長長的衣裙逶迤在地上,被雪水浸透,腳凍得有些麻木,凍瘡暴露出來,似乎更疼了。
謝明蘊爬到那石橋下,將身子蜷縮在一起。
皇宮來找她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她,要是找到她了還好,要是找不到呢?
她想起皇後溫柔的笑,想起沉默少話但對她很好的皇兄,想起還沒找到的妹妹徐盈,一幕幕腦中回想著,最後定格在一道身影上。
他入府教她是因為記恨著當年的事,現如今她這麼狼狽,這人知道了得很開心吧。
她扯開嘴角苦笑了一聲,烏雲翻湧,偌大淒涼的空地裡,隻有石橋下嬌小的身影顯得更為淒清,謝明蘊覺得自己的清明似乎也漸漸散去。
*
“什麼?皇祖母把謝明蘊帶去了北角?”
謝嵐剛清醒過來,身旁的宮女就興高采烈地向她傳遞了這個好消息。
“是啊公主,她這麼目中無人,總要受點教訓,太後可心疼您……”
“混賬!”
啪的一聲,謝嵐一巴掌甩在了宮女臉上。
“北角那種地方能要人命,是能隨便去的嗎?
快去想辦法偷偷給太子傳個消息。”
謝嵐當機立斷。
她是討厭謝明蘊沒錯,但也沒到要她命的地步。
*
容淮安提著一盞燈將大半個皇宮都找遍了,卻依舊不見人影。
他麵上神色越來越沉。
“還有哪沒找?”
“隻剩冷宮那一片,還有北角了。”
“我去北角。”
他當機立斷。
“大人,北角凶險至極,還是先向皇上請命帶禦林軍去吧。”
下人的勸誡說到一半,容淮安回過頭沉沉地看他。
“耽誤時間若她出了事,你替公主賠命嗎?”
下人被他鋒利的眼神嚇了一跳,看著他大步離開,連滾帶爬地去回稟太子了。
風雪愈大,容淮安到北角的時候,便隱約在風裡聽見了猛獸的嘶吼。
他心下一沉,攥著傘骨的手更緊,大步往前走去。
北角一片荒涼的空地上空無一人,他眼神焦灼地四處看過,終於在石橋下,發現一截淺藍色的衣角。
“謝明蘊?”
“謝明蘊!”
熟悉的嗓音從風雪中傳來,落在她耳邊時已經聽得不大清楚。
謝明蘊猛地抬起頭,睜著一雙氤氳的眸子,望向來處。
一片風雪中,漆黑夜色,閃過一道紫色的身影,和一盞散發著微弱光亮的燈盞。
一步一步,往石橋下走來。
“謝明蘊。”
“謝明蘊。”
他一聲聲喊著,焦急的聲音喚醒她已經被風雪凍得有些不清的神智。
離得近了,謝明蘊終於看清楚那張熟悉的臉。
紫衣端華,麵容俊逸,風雅無雙,是容淮安。
在這樣偏僻的地方,晚宴之上,旁人推杯換盞樂意融融,漆黑的夜色裡隻有她被困在這偏僻的角落害怕慌張,而隻有他,提著一盞燈,敢獨自闖入北角來找她。
“容淮安。”
“容淮安,我在這。”
她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哽咽微弱的聲音喊道。
容淮安幾步走上前,焦急的神色在看到她安好的時候終於緩和了些,他鬆了一口氣,伸手將傘罩在她頭上,一手拍掉她身上的雪花,將大氅蓋過去。
厚厚的大氅驅散了寒意,她慌亂無措的心在這一刻驟然找到了安放的地方,細白的手伸出,去抓他的手腕,似乎是要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在此。
容淮安對上她慌亂無措的目光,心中大半宿的焦灼和怒意似乎也跟著被撫平,他難得緩和了語氣,如玉手指伸出,一點點抿去她臉上的淚痕。
“沒事了,我來了,我帶你走。”
抓著他手腕的手顫抖著,冰涼入骨,他將這隻手攏在手心,極自然地哈氣。
“好了,不冷了。”
手上的冷意似乎忽然退卻了兩分,謝明蘊嗓音還有幾分哭意。
“我腳受傷了,這還有野獸,我好害怕。”
“乖,我帶你走,不怕了。”
他啞著聲音哄道。
容淮安蹲下身子,任雪落在他衣衫上,捏著謝明蘊的腳腕去看。
“疼。”
她淚水盈盈地喊道。
容淮安下意識放輕了動作,道。
“崴著了?”
謝明蘊搖搖頭,將方才的情況和他說了。
隻消一想容淮安就猜到那銀針上多半有藥物,才能這麼短時間就讓她連路都走不了。
“還有彆的傷麼?”
他眼中閃過幾分冷意,目光一寸寸看過她,難得有幾分焦急。
“沒有。”
容淮安摸了摸她的頭,將手中的傘遞給她,微微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她受寒了這麼久,容淮安一抱住她,便察覺到那幾乎能侵入骨子的寒意,他麵色更冷,抱著她往回走。
野獸的嘶吼聲似乎又隱約傳來。
“有老虎……”
“它出不來。”
容淮安目光順著看向林子後麵。
他夜視好,又有武功在身,一眼能看到林子後是什麼樣子。
想來把她騙到這地方的人到底還有幾分顧忌,敢把守衛調走,卻不敢真正放猛獸出來。
“要麼她隻是想嚇嚇你,要麼就是膽子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