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淡淡一笑,眉眼舒展開,溫柔恬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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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今天約了人,等在咖啡館。
陡然降溫,沒有日光,天空一片銀灰,風也吹得蕭索。
似乎是刮起了雨,行人撐開傘,頂風而行。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拎著公文包走起來,他收起傘,擱在門口的傘桶裡,環視一圈,在陳致對麵坐下。
陳致抬頭。
就如今他的成就而言,他還很年輕,不到三十,眼神卻是不符合年紀的沉著銳利。
他率先開口:“郭律師,你想喝點什麼?”
“摩卡就好,謝謝。”
服務員很快送上。
“陳先生,這是您要的資料。”
他取出一遝文件,繼而是iPad Pro,點開一段視頻文件。
拍攝角度隱秘,視野傾斜,看不全周圍,但十分清晰的是,一個頗為魁梧的男人,揪著一個女人的頭發,把她往沙發上撞,一下一下。
女人拚命掙紮,但敵不過男人的力氣,像隻破娃娃。
男人發泄夠了,撒了手,離開前,往女人身上踹了一腳。
靜著音,越發襯出動作的暴力,凶狠。
陳致全程默不作聲,直至視頻播放完畢,他又拿起文件翻看。
“郭律師,這種程度是不是判不了刑?”
男人點頭,說:“即便報警,一般也就是調解。因為沒造成太大人身傷害。趙小姐很畏懼林政,提過離婚,躲到娘家,林政便去鬨,最後不了了之。”
“發到網上,把事情鬨大,再找人保護趙小姐。”
陳致語調低,語速慢,情緒平靜至極,偏偏叫人感覺到他語氣裡的森森寒意,“就算下不了獄,他也彆想好過。”
男人作為律師,並不會探究他恨意的源頭——儘管,一開始在接收委托時,他的當事人就表明,要用合法的手段,向這些人報仇。
沒錯,這些。
林政不是唯一,也不是開始。
在他之前,陳致已經將他的複仇之矛刺向另一個人。
一個整日抽煙打牌的中年男人,牌場失意,又丟了工作,兒子打架鬥毆,原本隻是處分,因家長集體抗議,最終被學校勸退。
實現這一切,他用了半個月。
男人飲儘杯中咖啡,說還有事,先行告辭。
陳致目光下垂,上半身向後傾,靠著椅背,右手握著一把金屬打火機,大拇指挑起蓋子,又按下。
“啪嗒”,“啪嗒”。
他沒有煙癮,隻是很多時候,不得不借助尼古丁來壓下心中焦躁情緒。就像精神病患者發病時需要鎮定劑。
不然,他不知道能怎麼熬過這幾年。
許希。
陳致默念著這個名字,心中某個角落泛起熟悉的刺癢感。
不痛,不過是好比一捆麥芒輕輕地紮過。也許是因為習以為常了,產生了耐性。
可原本,他也以為,他能習慣許希的離開。
“啪”。
打火機徹底合上,他攥緊,任冰涼的角抵住手心。
他拿上文件夾,正起身,腳步猛然定住。
之橙烘焙那個女生進來,拍了拍裙子上的雨珠,徑直朝一個男人走去。
男人遞給她一小束花,她沒說話,笑了笑,唇抿出一個弧度,眼睛也是彎彎的,瞳仁裡映著點點光,像無風的靜夜裡,倒映著月光的湖麵。
強烈的熟悉感,讓陳致一時走不掉。
即使她不是許希,貪心作祟,他複又坐下,隔著大盆綠植,通過縫隙,不遠不近地看著。
是一場老套的相親局。
男人喋喋不休地介紹自己的工作、家庭、感情史,女生做出認真傾聽的表情,沒有作聲。
他也意識到不妥,故作輕鬆地說:“我知道你說話……不太好,但你能不能也說一點?不然光我一個人嘰裡哇啦,也挺尷尬的,是吧。”
對方默了默。
男人耐心地等待,給她足夠時間做心理建設。
“不,不好意思,和陌,陌生人見麵,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而且,我暫時,沒有這,這個想法。”
女生說話斷斷續續,這一段普通的話說完,已耗費她不少精力似的,她吐出一口氣。
陳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唇死死地抿成一條線。
會這麼巧嗎?
“那你為什麼同意和我見麵?就算你是大學生,可你有這樣的缺陷,在社會上,已經差人一截了。何況你年紀不小了,不考慮結婚,你要一直單下去嗎?”
她蹙眉,說:“是你一直要,要求和我見麵,我隻是不好意思拒絕。我差,差哪兒了?我能賺錢,能養活自己,我即使找對象,也,也不會找你。你一個大專院校畢業的,還,還三十三了,憑什麼挑剔我?”
這下倒是流暢多了。
她臉皮得有多薄,反駁幾句而已,居然漲紅了臉。
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陳致跟著女生走出咖啡館,步子不疾不徐,緊緊盯著她的背影。
冷不丁地,他開口喊出一聲:“許希。”
她沒半點反應。
綠燈頻閃,轉而亮起紅燈,她停在斑馬線前。
他追上去,抓住她的腕子。
掌心的骨頭,細得仿佛力氣一大,就會折斷。
他篤定地說:“許希,是你。”
許年在被抓住時,有過一瞬間恐慌,下意識地要掙脫,待看清他的臉,卻愣住了。
手懸在空中,不動,胸口小幅度地起伏著。
她自己都快忘記這個名字了。
而他想到的是,當年她說,她要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她,不記得她的地方,包括他。
他真的,差點再也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