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沒想到他能惹得一個女生哭。
平白無故擔負了這一樁罪責,他有些無措,又有些莫名。
但再次看到許希時,她沒半點哭過的跡象,隻是臉色冷淡地垂著頭,看著鞋尖。
單薄的帆布鞋,已經穿舊了,甚至有些脫膠,但刷得很乾淨。
男女各分兩列,男左女右,她站在前麵,他往隊伍後麵走,被她忽視了個徹底。
下操回教室,楊靖宇跟住陳致,問他:“你會打籃球嗎?”
他目光不知落在何處,總之心不在焉地回道:“嗯。”
楊靖宇是個熱情的主,不在意他的冷淡,繼續:“打得怎麼樣?下個月有籃球賽,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還行。”
“下午有體育課,打一場看看。”
那抹瘦薄的身影拐去了小賣部,隨即消隱不見。
陳致收回目光,“行啊。”
許希實在餓極了,跑完兩圈步,現在走路都無力,她買了包小麵包墊肚子。
正好可以破開整錢。
小賣部老板娘還不大情願,大家都是刷卡,偏偏她拿張大額鈔票來,耽誤功夫。
許希回教室把零錢還給陳致。
仍是不發一語,且擺出強硬的姿態:不收也得收。
秦伊想起老師待會兒要講習題,問許希:“昨天物理作業你寫了嗎?借我抄幾個選擇題。”
許希把書翻開給她。
陳致伸筆尾點點她的後肩,也問:“能借我抄下麼。我也沒寫。”
她沒搭理他。甚至往內收了下肩膀,避開他的觸碰。
這氣生得太明顯了。
連秦伊也注意到了,她頗為好奇地問:“你怎麼惹到她了?”
他輕聳一下肩,“我不知道。”
秦伊撞了撞許希,低聲說:“人家剛來第二天,你跟他生什麼氣啊?”
她皺眉,語氣不大好:“不,不關你的事。”
秦伊揚起眉,“嗬,氣性還挺大。”
許希沒接茬。
她清楚秦伊不喜歡她,原因有很多,但她也沒打算討好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畢竟是同桌,平日裡隻求不鬨矛盾,不撕破臉。
一個斜前方的女生,隔著過道遞作業給陳致,好心道:“我寫了。”
正好打上課鈴,他說:“不用了,謝謝。”
許希還是埋著頭,不受外界一點乾擾的樣子。
中午飯後,陳致靠著走廊欄杆吹風。
今天幾乎沒有陽光,陰雲密布,風刮得樹葉蕭瑟,看著馬上就要大降溫。
教室位於二樓,不高的位置,樓下成群結隊的學生的說笑聲便顯得尤為聒噪。
他略偏頭,看見許希和一個女生手挽手,臉上帶著淺淺笑意。
秦伊叫他一聲。
陳致抬眼看向她,身形未動。
風拂著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他清雋的眉眼。他眼底幽深,似一汪古潭。
秦伊說:“許希這人犟,一般不生氣,一生氣就很難好。”
似乎終於和他有了共同話題,她跟許希分班前就是同學,迫不及待般地侃侃而談起來:“她脾氣怪得很,說話還結巴……”
“結巴?”
他打斷她,問:“天生的嗎?”
“鬼曉得,大家都不樂意和她玩,她也不會主動說這些。”她撇撇嘴,“袁老師總找她做事,就是想讓她更好地融入班級吧。但我看,白用功。”
陳致目光落在秦伊身後。
許希顯然聽到了,但她隻是定了兩秒,就進教室了。
背影依舊單薄。
像沙漠裡的沙柳,看似纖弱,卻有極強的韌性。
——不知為何,陳致有這樣的想法。
午休時間,許希會先寫半個小時題,再趴下睡一會兒,不然下午上課沒精力。
秦伊沒睡,她在看那種言情小說雜誌,時不時發出悶悶的笑聲,肩一顫一顫的。
許希把臉埋在臂彎裡。
她腦中回響著秦伊對陳致的話。
“……大家都不樂意和她玩……白用功。”
她埋得更深了,連同耳朵一起埋進去,像隻鴕鳥,自欺欺人地與外界隔絕。
沒必要在意彆人的眼光,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高考考出陽溪。結巴不再會是他們可以嘲笑她,看不起她的理由。
她經常這麼告訴自己。
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也嘗試過改變,可幾年過去,一點起色也沒有,她隻能簡練語句,不說大段大段的話。
缺陷的存在,有時比優點更令人印象深刻。就像一隻不完整的碗,人們總不由自主地先關注到豁口。
彆人提起許希,第一反應是“哦,那個說話結巴的女生”,而不是她成績多好,學習多刻苦。
久而久之,她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寧願不說,也不想被陳致那樣嘲弄。
許希強迫自己入睡,迷迷糊糊,還沒完全睡著,又該上課了。
她用力地搓了把臉。
下午第二節是體育課。
老師帶他們簡單做了套操,便放他們自由活動。
陳致被楊靖宇拉去打球。
以秦伊為首,一眾女生跑去湊熱鬨。
當然不會包括許希。
操場和籃球場相鄰,她坐在操場邊都聽得到那邊的歡呼聲。
陳致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的人。
一個默默無聞,平平無奇,一個才來兩天,就是眾星捧月。
當時許希從來沒想過和他有任何交集,無論過去,還是未來。
她捧著一本口袋書,胸口壓著大腿麵,弓身抱著腿,像是蜷縮,很小聲,很小聲地讀著英語單詞。
小到完全地被淹沒。
她以為,她寡淡的青春,會被學習占滿,分不開心去喜歡一個人。
也認為理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