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許希走路回家。
原本,以她的成績,可以去市重點,但為了省錢,她選擇離家近的三中,就可以不用寄宿。
走到校門口,有道陌生的男聲叫她的名字。
她循聲望去,是今天新來的同學。
陳致。
他站在一輛黑色轎車旁邊,她不認識車標,但知道肯定不便宜。
秦伊他們似乎很好奇他的家境,下課趁他不在,討論過幾次他所穿所用的品牌。
陳致朝她走過去,“謝謝你。”
他是為的還錢。
兩張紅色的鈔票,許希找不開,便問:“你有,有零錢麼?”
陳致說:“剩下的當感謝你的。”
口頭上說感謝,表情卻匱乏,冷冷清清的。
她知道他不是針對自己,是本身性格就如此。所有人和他搭話,他都給不了熱絡的反應。
“你,你等我一,一下。”
她可以去旁邊的小店,找老板換一下零。她有些著急,怕他沒耐心等。
果然。
“不用了。”
陳致說完,不等她再說話,轉身,拉開後座車門,坐了上去。
司機剛給了他兩百現金,轉眼又看他給了一個女生,不免問:“欠人家錢?”
陳致知道他要跟自己父母交代他的情況,“嗯”了聲,言簡意賅地解釋:“買校服,忘帶錢包了。”
他抬眼看向後視鏡,她捏著那兩張錢幣,似是糾結了會兒,然後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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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希回到家,叔母坐在客廳看電視,叔叔估計還在外頭打牌。
“我,我回來了。”
叔母注意力在電視劇裡,沒理會她。
許希默默地換鞋,進了臥室。
說是臥室,其實是雜物間改的。
屋子朝北,采光通風差,冬冷夏熱。放了一張床,一張書桌,就擠得轉不開身了。窗戶開得高,還小,她個子矮,想開關的話,得踩凳子。
她放下書包,拿換洗衣服去洗澡。
洗澡太久,會被叔母說浪費錢,不洗頭發的話,她一般控製在十分鐘內結束。
沒想到,剛脫掉外套,正要脫T恤,門突然從外麵被打開了。
許希一驚,如關在籠中受驚的鳥,看向誤闖的人。
她的堂弟,許淩。
他約莫是剛打完遊戲,迷迷瞪瞪,沒注意到裡麵有人。
許淩揉了揉頭發,臉上有一絲尷尬,說:“你要洗澡嗎?”
她低低地“嗯”了聲。
“你洗吧,我待會再來。”
說著,他退回去,順帶關上了門。
許淩其實沒比她小多少,他們同年,不過他才高一。他們學校沒晚自習,他早早放了學,便待在房間玩電腦。
許希驚魂甫定,心還砰砰跳著,聽見外麵叔母說:“你個暈腦殼,打遊戲打傻了,裡頭有人都不知道?”
“哎呀,又沒看到啥。”
叔母隻是這麼說一嘴,不會真的教訓許淩。
許希飛快洗完,抱著換下的衣服出浴室,晾好洗淨的內衣內褲,再鑽進那個逼仄狹小的房間。
頭一直埋著。
許淩似乎瞟了她一眼,她權當不見。
她這套睡衣已經穿了幾年了,洗多了,布料薄,領口大。胸發育起來後的這幾年,即使洗完澡,她也會穿上胸衣。
因為家裡有兩個男性。
這個家裡,她是十足十的外來人,她隻能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引起他們注意,不叫他們生厭。
許希關上門,才鬆了一口氣,攤開書。
老師布置的作業她已經寫完了,這是她另外買的練習冊。
學習上,她不是很有天賦的人,笨鳥先飛,她隻能不停地通過努力,試圖飛高一點,飛遠一點。
寫到十一點多,叔叔回來了。
因為老房子不隔音,清晰地聽見叔母的抱怨:“天天打牌打牌,輸得都沒錢吃飯了。”
“羅裡吧嗦。”叔叔聽得煩,“餓不死你的,彆一天到晚念叨,有這閒功夫,不如出去找個活乾。”
“你以為我想天天念你啊?含辛茹苦把這兩個孩子拉扯大,我現在人老珠黃的,再出去找工作,誰要啊?”
“你平時不就做飯、洗衣服,說得多累似的。”
“許衛民,你彆太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淩淩從小到大,你管過他一點嗎?”
又是無意義的爭吵。
許希習以為常,反正有一方吵倦了,就會自動中止。
她戴上耳塞,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窗戶沒關,但風吹不進來,空氣凝滯,幸好夜晚氣溫降下來了,白天殘留的暑氣褪去。而月光一如既往地溫柔,撫著她的臉。
不知何時開始做起夢。
父母一左一右,各牽著她一隻手,在菜市場逛,問她想吃什麼,回家給她做。
她胡亂報著菜名,什麼胡蘿卜炒菠蘿,雞蛋炒雞,他們被她逗得笑。
許希知道是夢,可仍貪戀於一家三口的溫暖,嘴角上揚,眼睛笑得眯起來。他們說這樣笑的女孩子有福氣。
直到被鈴聲吵醒。
她定了六點的鬨鐘。
許希輕手輕腳洗漱,如果吵到許淩,他會發起床氣,不分對象地發。
早上時間來不及,她做完早餐,往口袋揣上一隻雞蛋,嘴裡還塞著沒咽下去的饅頭,匆匆離開家。
想起昨天秦伊討厭水煮蛋的氣味,她邊走邊小心地剝滾燙的蛋。
從家走到三中,隻要二十分鐘。
她有一隻MP3,是唐黎攢錢送她的生日禮物,她利用這段時間練英語聽力。
也就沒注意到背後的單車鈴。
一個男生騎車幾乎貼著她,從她旁邊掠過去。
許希嚇了一跳,手一鬆,蛋掉落在地。
那人是許淩。
自從叔母給他配了單車,供他上下學後,他的橫衝直撞就變本加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