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是多校聯考,前一天下午布置考場,不上晚自習。
大家的書很多,帶不回去,都往教室後、窗台、走廊上堆。
許希整理出一大箱子,提不動,彎腰,吃力地推著走。
忽地,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替她抬起,很輕鬆地往空隙裡放,“這裡可以嗎?”
“嗯,可,可以。”她看著陳致,聲音低低的,“謝謝。”
衛生委員按照學號,安排同學負責大掃除,本來輪到秦伊掃地,她事先沒想起,和人約好去玩。
她掏了顆巧克力球,往許希手心一塞,“拜托,她們在催我了,請你吃,感謝感謝。”
“我……”
秦伊說完也不等許希答複,抓起書包跑了。
陳致一隻手撐著桌沿,袖子擼到小臂上,旁觀完全程,清清冷冷點評了句:“用這麼個東西賄賂,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輕描淡寫地像是看戲。
這學期自開學起,許希便和秦伊是同桌,這樣的忙,也不是第一次幫了。
秦伊就是仗著她不會拒絕。
許希慢慢地剝開金色錫紙包裝,往嘴巴裡塞。巧克力包著榛果碎,很甜。
過去爸爸也愛給她買巧克力,媽媽就會怪他,老讓她吃甜的,小心長蛀牙。
她將紙揉在手心裡,一時竟舍不得丟。
……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和一個男生一起搬桌子。
間隔拉大,桌洞朝前,對齊。
教室裡不斷響起拖拉、碰撞聲。
陳致走到許希身邊,格擋開她的手,一片陰影覆下,遮住她的視線,他說:“我幫你搬,你去掃地吧。”
她立著沒動,想說不用,他又追了句催促:“去啊。”
和人搶東西,爭執,都是許希的弱項,她便放棄了,去拿掃把和撮箕。
男生力氣大得多,兩個人分區域,很快搬完,接著掃地。
許希腰有些酸,直起身時,正好對著陳致望去。
他看起來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
事實上,他的確不熟練,握掃把的姿勢笨拙,掃一點漏一點,事倍功半說的就是他。
她有些想笑,又抿唇忍住了。
另一個男同學跟陳致聊天:“聽說你們昂立不用自己搞衛生。”
“現在昂立跟我沒關係。”他對掃把上沾著不掉的吸管紙有些不耐,皺著眉,乾脆用手扯下來,“確實不用。”
“那你怎麼從昂立轉過來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估計很多人好奇。秦伊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但那次他沒說。
聽起來,他在那兒待得並不愉快。
許希也悄然豎起了耳朵。
陳致嗤笑了聲,說:“想好好學習了。”
陽溪是個小地方,有錢人並不那麼多,他們的子弟多集中在昂立。饒是教育配套資源再好,學習氛圍到底差一截。
三中不像一二中那麼卷生卷死,算中上。
男同學笑了笑,顯然沒當真,但很有眼力見,知道不必再追問下去。
他收了掃把,說:“我先去倒垃圾。”
其他同學完成任務,陸續離開了。
這下隻剩許希和陳致。
她看到地上有灰,去水池洗拖把。
他跟過去。
“秦伊那麼對你,你還儘心儘力幫她打掃,她會記得你的好麼,何必當這個老好人。”
他坐在她們後座,早已看清秦伊對許希的態度。
談不上輕蔑,但說難聽點,利用居多。連友善的同學情誼都沒有。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本無須多插一手,但不知怎麼的,就是留了下來,還發消息跟司機說,得晚一點出來。
許希擰開水龍頭,看他,在“嘩嘩”的水聲中說:“那,那你又為,為什麼,要幫我?”
她的個子矮他許多,要仰頭才行。
陳致一手揣著口袋,漫不經心地道:“我不喜歡欠人情。”
這些天和他相處,她愈發地覺得,他和她之前見過的那個,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卻始終陪著她的男生,不大一樣。
現在的他,要疏冷太多。
不過,他們當時本來就不熟。何況年紀也小,不懂事。
許希這才回答他的話:“小,小事而已,我不想得,得罪他們。”
不止是秦伊。
包括其他同學找她幫忙,她也會答應。
哪怕她在班上沒有真心朋友,至少,他們不會厭惡她,排擠她。
而且,她也不想回去。
那個住著叔叔一家的房子,不是她真正的家。
每次放學,她都很羨慕彆人的輕鬆情緒:啊,學了一天,累死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可她想的是:又放學了。
聽完,陳致倒更奇怪了,問:“那你就樂意得罪我?”
許希默了下,說:“明明是你,你先學,學我。”
說著,她還憤憤然,猛地捅了捅拖把。
池子的出水口有些堵,積了很多臟水,這麼一捅,水霎時四濺,濺到他褲腿上。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故意的。”她越著急,說話越磕巴,“我去,去幫你拿紙。”
陳致反而笑了。
跟之前的笑法不同,這會兒連眼睛都暈開了笑意。
猝不及防地,許希看得晃了兩秒神。
那會兒日已西斜,天際殘留著一些顏色深沉的霞色,走廊燈沒亮,光線很暗,可他的瞳仁裡,卻隱約閃著星星點點的碎光。
他原來有酒窩啊。
笑得開了,便自動顯露了。
“你看著沒脾氣,但其實挺記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