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大概是不會讓我入了席家宗廟享受供奉的。
從前到現在,他想要的東西我都不會準許,但是自由,我決定還給他了。
秋兒看到我手上拿的瓶子撲跪在地:“公主!公主,奴婢求求您不要……不要……”
“有辦法的,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的是不是……?”
我笑了下。
拿起酒杯,緩緩搖了搖頭。
如果席墨沒能得到想要的一切,那我所作的一切,才是真的成為毫無意義的笑話。
“殿下!將軍回來了!”
一杯冰涼的毒酒緩緩飲下,
“……殿下,將軍他回來了!”
“公主,駙馬帶著大軍回來了!”卓奇從外邊跑進來看到屋內的情形,險些沒有栽倒在地,臉色煞白的跪在地上——
而我仿佛看見那個曾經爬上牆頭說要背著我逛遍京城風華的少年將軍跌跌撞撞的撞破了房門朝我跑過來,神色慌亂,沒了往日麵對我時的冷淡。
幻覺吧,我這麼想著。
我自嘲地笑了聲,“原來到了山窮水儘的時候,還是會對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抱有幻想。”
可我卻總覺得,或許……是真的?
記憶中的俊美少年身著鎧甲戰衣,逆光而來。是我最初夢想中的樣子。
我還是頭一次回離席墨這麼近,甚至能數清他的眼睫,也能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與他相識多年,也未曾有過這般情形。
我怔怔地同他對視著,心跳不自覺的快了許多。
抬手輕撫上席墨的臉龐,嘴角流出血跡,眼中笑意濃烈,帶著釋然。
素來高高在上的長公主第一次軟下聲音,告訴他:“席墨,你終於回來了。”
從今往後,席墨不再有席家的責任,他可以一展他當年的抱負,可以是她喜歡了那麼多年的溫潤世家公子,打馬而過的少年將軍,也唯獨,不是她劉茵的席小將軍了。
皇兄大概不知,她早已經不再是攻於算計的長公主,她所求所想,都是為了席墨。
因為他不懂,世間的情愛,總能叫人昏了頭,明知沒有未來,卻甘願為此飛蛾撲火,也要拚出來一個未來。
所以席墨不會知道,除了在禦書房順著劉楨讓他聽到那些話,其實也是她的計劃。
堂堂鎮遠侯不會甘願束手就擒,與我合作,是我謀劃中的一部分。
自由?
這是席墨此生在她口中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亦是最殘忍的許諾。
漫天雲霞逐漸散去,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到最後,我已經聽不清席墨的聲音,又累又困,從內到外,五臟六腑都泛著徹骨的疼。
可卻又有一種滿足感。
從當年長安街上驚鴻一瞥至今,魂牽夢縈數年,我其實沒什麼遺憾了。
席墨顫抖著手,我看到了他壓抑的失控和猩紅的眸子,目眥欲裂。
“劉、劉茵!!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我不許你死,你欠我的那麼多……”
“我求求你……彆、彆死。”
打了勝仗的將軍跪在榻前,癲狂的模樣聞者傷心,
“……你喜歡的是唱曲逗你笑的乖順公子,你喜歡風光霽月潑文弄墨的溫和郎君,不是我……不是在戰場上鮮血滿身汙濁不堪的我,不是我啊!”
我艱難的搖了搖頭。
沒有不喜歡他啊,我好喜歡他,他是她十八年的生命中,唯一如此強烈喜歡過的東西,喜歡到沒了理智,不折手段也好,強權傾軋也好,他必須屬於她劉茵一次。
哪怕,僅此一次。
席墨不知道,她的少年將軍遠勝過京城萬家男子千千萬,早已在她心裡無可替代。
昔日禦書房裡的話,一字一句,沒有半分真心。
可為了取信劉楨,她隻能奮力推開他。
他越厭惡她,他就越安全。
我忽然很想摸一摸這張被邊疆的刀光劍影漫天風沙磨礪出的冷銳麵龐,沒了往日的稚嫩模樣,卻還是我最喜歡的模樣。
“席墨,”
劉茵勉強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她的聲音越發輕了:
“蘭香還活著……”
我委屈的望著他,聲音漸漸地輕了,想起昔日他的冷待仍舊難受的很:“我,沒殺她……”
時至今日,我似乎終於能對著他坦然所有,也終於能向他傾訴滿心惶恐與委屈……
最後,我安心的躺在了他的懷裡。
席墨幾乎是看著懷裡的女人緩緩沒了生氣,那個曾經會賴在他身側憧憬他們的以後的公主殿下,如今,再沒了一絲氣息。
他想起了曾經的她天真單純,想起了她的狠毒步步為營,是她親手改變了他,也是她拚儘性命成全了他。
“……你們做了什麼?到底做了什麼啊?!”
秋兒跪在下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咬破下唇字字泣血也要麵前的男人知道!
“做了什麼?”
“駙馬……不,也許奴婢該稱您將軍,您是指咽下所有的私心隻為成全您的夢還是為了成全駙馬你心甘情願的赴死?”
她,她是殿下啊……
是她侍奉了這麼多年的公主,她做錯了什麼?